龙亦责玉秋千不爱惜自己,最后见她态度良好,这才绽唇一笑,道:“前些时候看你恹恹地,我也没问你弄这一身伤的因由。现在可要告诉我了,你怎么到了祈州,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我到普济寺向怀远禅师求取凝魂丹时,被西阁和青门杀手联手截击。”
龙亦闻言俊脸一沉,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这么些年,我隐姓埋名于此,全都拜西阁所赐,如今他们竟又胆敢伤你,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玉秋千看着龙亦因心生怒意而紧锁的眉头,一时心下不忍,想都不想的就伸出纤纤玉手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指轻轻抚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亦哥哥不要生气!”
龙亦因为她自然而然的动作而微微一愣,他看着她,鼻中闻到的是一种少女特有的淡淡的清馨体香,不由得心神一荡。他努力压下心头升起的一丝异样感觉,暗暗调整呼吸,这才没叫玉秋千看出他神色之间的微妙变化。玉秋千见他脸上重又露出笑容,这才舒颜一笑,把手放了下来。
“这几日府里新招了弟子,贾先生又要忙上一阵子,也顾不上来这边。这样也好,你养养身体再见他,免得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担心!”
“我最怕先生用手板打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也挨不了他几下!”玉秋千想起小时候贾无本教授她知识时一边训诫一边打她手心时的情景,不由轻笑起来。
“那你就快些好起来,养的结结实实地,先生才好下重手!”龙亦闻言故做严肃地道。
“那……到时亦哥哥可千万别拦着!”
玉秋千歪头看他,晶亮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儿时那个扒着他双手不放求抱抱的孩子仿佛又回来了,他一恍神险些就陷了进去。
“我不会拦着,巴不得让先生训责你一番,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着实该打!”龙亦一脸担忧之色,满嘴宠溺之言,一笑,又道:“起风了,回屋歇着吧!”待要扶她起来,忽见她肩头停落一片枯蝶样黄叶,便伸手,欲掸不掸,愣了会子儿神,抽回手,把嘴凑到她肩处轻轻一吹,那叶子便如蝴蝶般翩翩舞着飞离了她的肩头。
风吹他的发丝轻拂过她的脸颊,她依稀记得这样的情景儿时曾经有过。那时的她太贪玩,总是会弄得一身灰不溜秋的,而他总会耐着性子轻轻吹去她肩头不知从何处沾得的蓬草,然后爱怜的笑着摸一摸她的头,而她则会讨好的攀上他肩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耍赖,以求让他消气。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嫩白的脖颈上,直惹得她耳根酥~痒难耐,不觉间就晕红了双颊。见她一副娇羞的模样,他竟看的痴了,不由呼吸粗重心脏狂跳起来。
“亦哥哥!”她强抑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侧头看向他,不期然望进一双如星黑眸。此时,二人的距离是这样的近,几欲额头相抵,他心中蓦地一跳,忙不着痕迹的后退,强忍住一霎间想将她一揽入怀的冲动,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还有些事要办,让晓婵来服侍你!”
感觉到她在自己脸上逗留的视线,他勿勿起身,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晓婵!”龙亦向垂侍一旁的晓婵吩咐道:“好好照顾玉儿!”
“是!”晓婵应声,上前扶起玉秋千道:“姑娘,我扶你回房歇息吧!”
她点点头,狐疑地看向他,他此时正背对着她,似是在有意躲避什么。他的刻意回避叫她感受到了一丝冷落,心下不由难过起来!直到玉秋千和晓婵走得远了,他才回身去看她,卸下故作的不在意,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却又暗含着些许惆怅。
无言谁解心中意,黯黯轻愁。欲别还无计。
龙亦既知道了西阁和青门的人伤了玉秋千,哪里还坐得住,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恨不得立时将那些人千刀万剐,他决定亲自去探一探那些人的行踪。
他出得弈府刚刚走上街头,迎面就见一个形容憔悴、衣衫单薄地素衣少年在冷风中蹒跚而行。只见那少年逢人就打问着什么,见路人摇头,他的脸上就加深一层失望之色。龙亦心中一动,若所料不差,这少年人必是曾到弈府门前询问玉秋千下落之人。龙亦闪身藏进一处隐蔽角落,待那少年走过之后方现身跟了上去。
“您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负了伤……”
少年人满城毫无目的地行走,相同的一句话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到遇见了一位老者,那老者叹息道:“公子,老朽这是第三次碰上你啦!我看你在这城里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找到,说不准那位姑娘已经离开祈州啦,我劝你到别处去找找吧!”
“离开?不会!不会!”
少年人说着继续往前走,拦住又一位路人打问着相同的话。
“哎!好好的一位公子竟魔障了!”那老者看着少年人瘦削地背影,无限惋惜地叹着气摇头而去。
少年人一路走一路打问。正走着走着,忽然间就被人挡住了去路,他抬眼一看,只见站在眼前的是个一脸戾气的仗剑黑衣人,他立即大怒喝道:“滚开!”
“撒澈公子,南堂主请你跟他一起回去!”
“滚开,你们一起滚!”
撒澈眉目倒竖,眼含刀锋,哪里还有半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黑衣人对撒澈的叫骂恍若未闻,仍旧开口道:“那丫头身负重伤,兴许已冻死他处被大雪所埋,再说,即使她不死,南堂主也决不会让她活在世上,公子又何必为一个必死之人伤怀……”
“我杀了你!”
黑衣人的话激得撒澈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他‘仓’地拔剑就向黑衣人挥去。
“真是疯了!”黑衣人侧身避开撒澈的疯狂一击,飞身掠走。
“啊!!!”
撒澈持剑在空中一阵乱挥,他的痛苦他的慌张,连同这阴翳的天空一齐将他紧紧包裹,让他遏抑的不能喘息,直疼的流下泪来。
这场寒流来势过于凶猛,她,可还受得住?!
他怆然地呆立原地,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白雪茫茫。刺骨地寒风呼号着,卷起还来不及凋落的仍旧泛着绿色光泽地枝叶上的残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来,给这本就寂寥地街头又平添几许悲情。
“死?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着踉跄而去。
龙亦看他黯然离开,也不再理会,纵身往方才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待他探清黑衣人落脚的地方再回到弈府时天已黑透,他从晓婵口中得知玉秋千已经睡下,便问道:“远书可曾回来了?”
“回公子,已经回来了。”
“让他到书房见我。”
“是。”
晓婵施礼退下,自寻远书去了。不一会儿,就见远书来到书房叩门而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远书知道龙亦问得是要李、杜两家粮食开仓入市及官府是否能救济灾民之事,遂回道:“事情均已办妥。李、杜两家对开仓抑价之事原有担忧,惧怕官府中人找麻烦,安小侯爷晓以利害,并担保会摆平官府的人,李、杜两家这才放心并应允放粮入市。至于府衙的人,安小侯爷找了此次总管赈灾物资调配的刘大人,封了银子过去并说只叫他安置小众灾民即可,那位刘大人得了好处很是爽快的答应了。”
“哼!”龙亦冷笑一声,道:“狗胆包天,什么银子也敢收!”
“见怪不怪吧!公子,放粮入市必会有人找麻烦,要不要……”远书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按你说的办!在赈灾期间,死个把手上沾了腥的老鼠,官府的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查案,他们最怕引火烧身,躲还都来不及,你只需叫人把事情办利索不留把柄即可。”
“是!”
“远书,还有一事。”
“请公子吩咐!”
“速将府中弟子调集待命。”
“是,公子。远书斗胆,敢问公子所为何事?”
远书之所以有此一问,皆因龙亦行事向来隐忍,十余年来从未因故与人动过干戈,此时见他破天荒的要集众弟子于一处,心下明了必是有大事发生。
见他问起,龙亦也不相瞒,冷冷一笑,道:“行山宫的南严和青门杀手组胆敢在祈州撒野,我要叫他知道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界儿。”
“不知他们何处犯了公子的忌讳?”远书讶然。
“他们胆敢伤了玉儿,就是找死!”
“公子勿恼,我这就去调集人手随你出战!”
远书见他目光冷冷流露无尽杀意,哪里还敢多嘴,忙不迭告退而出。
是夜,龙亦、远书带领弈府一众子弟包围了南严等人落脚的如意客栈,里面酣睡的众人还未查觉到危险来临,远书就带人冲了进去,手起刀落,就跟切西瓜一样,霎间就有几人人头落地。待别屋的人惊醒过来,慌忙持剑力搏与远书所率弟子一番恶战。只可惜南严一众人等在与玉秋千动手时业已被玉秋千所伤,伤势未愈之下哪里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弈府众弟子,黑衣人死伤过半之下纷纷夺门而逃。
南严亦被远书逼得无处可躲,慌乱之中狼狈而逃。甫出客栈,忽见一道人影矫若蛟龙腾空而至,如天降神尊般拦住了他的去路。
“南堂主,多年未见,怎落得如此狼狈境地?”来人冷笑着不无讥讽地说道。
“……啊!你?……龙亦!……”南严大吃一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刚刚从蓝衣小子手下逃出,不想却又遇上了龙亦这个煞星!
“南堂主真好记性,我也一时一刻未敢忘记过你!此番能再见南堂主,真恍如隔世!”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龙亦的话听在南严心中那就是一字一锤,犹如凌迟一般!
“龙亦,你想怎样?”
“南堂主向来为人谨慎,在行山宫中行事无功亦无过,我对你本无成见……”龙亦言至此略略一顿,继而话锋一转厉声道:“但你伤了玉儿,我便很想送你上路!”
“你敢!你与西阁为敌,必不得好死!”
“哈哈!西阁?果真是叫人听了就万分痛恨的字眼!”龙亦毫不扰饰心中的嫌弃,冷冷地道:“朔风吹雪,长夜寒凉,远书,请南堂主移步弈府做客!”
“是,公子!”
远书恭应一声提剑上前,剑尖直指南严。龙亦就算话中说的再客气,然那冷冷的口吻分明不是叫自己鸣锣开道抬了八抬轿辇来迎南严的。
“请了!”
远书也不啰嗦,话落剑出,上雪剑直锁南严咽喉。
龙亦冷冷站在一旁,看着南严被远书逼得狼狈躲避,嘴角浮上了一抹轻蔑地笑意。
弈府的手下骁勇异常,不过盏茶功夫,南严带来的黑衣人就被消灭怠尽,南严亦因伤在身不敌远书,也束手就擒!
南严总归是西阁下的一员猛将,就算利剑在颈,倒也没失了气度。他挺直了脊梁,只求速死,道:“龙亦,你与我西阁之恨,今生难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落在你的手中,我无话可说,动手吧!”
“呵呵!我等了这么些年才出手,还未及与西阁正面较量!好戏在后头,南堂主不妨一观,何必急于求死!”
“你究竟有何阴谋?”
“阴谋?谈不上!总要把人赐予我的如数还回去也便是了!”
“凭你?哼哼!”
“行山宫内若能齐心,我自是不能与之抗衡,但它如今却是貌合神离人心涣散,焉知我没有赢的可能?”
南严的不屑没有激怒他,他只淡淡一笑,笃定万分地继续道:“风雪依依,故人可期!行山宫,龙亦回来了!”
南严哪会不懂他话中之意,明白他势必会回到行山宫置西阁于万劫不复之地,只是苦于自己已落入他的手中,再无法与西阁取得联系!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不要高兴的太早,西阁绝非是你手中的玩物!”
龙亦闻言,半是怜悯半是讥诮地看着他,再无心多话,挥了挥手道:“带走!”
为了能重返行山宫,为了能重回师门,为了去解围在玉灵心身边的重重困境,他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年,片刻也不敢懈怠。现在西阁下的一员大将已经束手就擒,西阁覆灭之路还会远吗?一切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事情都让他十年来苦苦的蛰伏等待显得有了价值!
“公子,行山宫和青门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不要早做防备?”
远书命人处理完打斗痕迹确认无差之后这才上前对龙亦提醒道。
“不用!青门不足为惧。区区西阁我也未放在眼中,他们做事不行于脑,如此大张旗鼓的要取玉儿性命,反心昭昭,恐怕行山宫里的玉轻尘早已坐不住了。看吧,他很快就会派狼刹堂出手威慑西阁,又要热闹起来了,狼刹堂的君问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公子是行山宫的人?”
远书由龙亦一手调教,跟在他身边多年却从不知他底细,以往龙亦让他留心行山宫动向,并尽力避免与行山宫相关的人事正面接触,他还认为龙亦是刻意回避行山宫武林第一大派锋芒之故,可今日种种迹象却表明龙亦与行山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
龙亦看着熹微的晨光,下意识的挺了挺脊梁。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它将代替昨天去达成一段尚未完成的希望,这希望辽阔、浑身透白发光,它所呈现出的妩媚迷人的美足以让在淬火中经过千垂百炼的人的血液激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