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秋千看着插在君问胸前的那柄利剑,看着他那张惨白如纸血色全失地脸,心头抖得一颤,她慢慢伸手去探君问鼻息却哪里还探得到,君问竟已死了。玉秋千紧咬牙关逼退眼中的一抹潮湿,她只觉心中滔天的怒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逼得她想杀人。她缓缓起身,眼若刀锋般冷冷地看向那道颓坐在地上的绿色人影。
“锦瑟,你奉了谁的命?”
“呵呵!”虚弱无力地锦瑟轻声一笑,毫不畏惧地道:“他死了么?他若死了我便是完成了使命,纵死也无憾了!”
“我成全你!”玉秋千一字一顿,胸中恨意和着冰寒煞气在掌心凝成森森厉啸地恶鬼张牙舞爪地向锦瑟当头扑下。
锦瑟自知在劫难逃,唇角含笑地闭上了双眼。
“玉儿,你杀再多人也是枉然!”
已做好一死准备的锦瑟并没有等来她想象中的夺命一击,在龙亦的断喝声中,在巨大的砰然轰响声中,冷冽逼人的煞气四散如烟。
“亦哥哥?!”
玉秋千睁大双眸难以置信地看向龙亦,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龙亦会出手阻止她去杀死一个害死君问的凶手。
“她被羽仪长离掌所伤,离死不远,你又何必再去做那杀人的凶手!”
君问看着玉秋千眼中那片深深地凛冽和痛苦,喟然长叹一声,抱起君问几个纵落去得远了。
玉秋千终是没有对锦瑟痛下杀手。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在静守无求地声声暮鼓中淌下了一滴清泪。
天色越来越暗,气温也越来越冷,被君问的羽仪长离掌重伤的锦瑟终于支撑不住的昏死过去。见此情景,一直为金鞭所困动弹不得的芙蓉再也忍不住的发了声。
“你是杀我还是放我?”
“……”
“你若要杀我就快些动手,你若要放我也快些动手,我再被捆下去不死也要残了!”
你道班芙蓉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来九真神牛鞭乃是由传说中九真神牛之皮所制,柔韧非常,世无仅有。这九真神牛鞭有一特性就是被捆之人越挣扎就会绑得越紧,所以又名捆仙索,意思是说就算大罗神仙被此金鞭捆住也断然逃不脱的。方才,就在玉秋千和黑桑、白桑交手时,芙蓉为免自己被误伤几次蹦跳避害,无意中使得金鞭在自己身上越缚越紧,这也直接导致了她周身血脉不畅呼吸困难。
“你走!”
玉秋千说话间右手一挥,就见金鞭‘嗤’地一声从芙蓉身上松脱落地。
芙蓉没想到玉秋千会这样轻易地放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此时,一袭寒风漫卷过来扬起了玉秋千的一带裙角,在襟飘带舞中她纤弱的身体飘飘摇摇好像马上就要脱离脚下的泥土飞上天空似的。
***
***
入梦繁花开无处,乌鬟白雪尽空无。
玉秋千抚玉棺独坐,眉宇间写满凄凉。龙亦不忍见她弃尘喧独清瘦,几次来劝无功而返。眼看七天已过君问的魂魄也没有从二道阎罗殿回归阳间,苦苦守候的玉秋千这才出了位于弈府后园停放玉棺的清凉洞。
她手持苍生骨笛,神情一片肃杀的走出府门,与她不期而遇地安若金一见之下大惊问道:“你怎么了?!这是要到哪里去?!”
“……”
玉秋千也不回话,只对安若金视而不见听之不闻,一言不发地飞身离去。
那弈府守卫更不消提,虽早得了龙亦严令不准玉秋千出府,可他们哪里拦得住!没奈何急奔进府禀报龙亦,龙亦得知大惊,也顾不得与安小侯爷寒暄径直去追玉秋千。
他知道她存了杀九目樽的心思必会寻去城外伍仁坡,他一路追赶也未见玉秋千的身影,忧虑之下心急如焚。自那日他目睹玉秋千阴诡狠厉的功夫后,心里就生出了满满的担忧。此时,他既怕她大开杀戒涂炭四方,又怕她一时不慎为人所伤。当他急匆匆赶到伍仁坡后,只见九目樽等人的歇脚处虽暖炉犹温但已是人去屋空,他料想是玉秋千的不期而至逼得九目樽仓惶逃离所致,便不多做停留复又沿途追去。
黑云万里暗天光如墨,长风猎猎催林木呜咽。
玉秋千目含冰色眉罩霜质,骨笛一挥一收间发出悲音阵阵犹如万鬼齐哭,循声而至的龙亦如出渊惊龙将她当空拦下。
“玉儿,跟我回去!”
“为什么要拦我?”
“九目樽逃离祈州定是回析城老巢去了,他在那里势力惊人,你这样追过去无异于飞蛾投火!”
“我不惧一死!”
“玉儿!死确实无所惧!……你若想他日我变成你今日这番模样,你去吧,我不拦你!”
“……”
“跟我回去!”
“君问师兄死了,我若不为他报仇,我怎还能安心的活着?”
“你别难过,九目樽也好西阁也罢,他们总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的,你不要急于一时,好吗?相信我,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龙亦强压忧色,耐心安抚,玉秋千终于暂时绝了追杀九目樽的念头。她随龙亦回到弈府时,安若金正焦急的在府门前来回走动,见他二人平安回来,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
“没事吧?”安若金悄声向龙亦问道。
龙亦微微摇头向他使了个眼色,道:“阴云压空,恐要降下风雪,小侯爷赶紧回府去吧,若再耽搁一时半刻怕就走不成了。”
“也是也是,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
安若金说着步下府前石阶,正待离去时猛然看见一个人遥遥若高山独立在前。
“父亲?!”安若金讶然出声:“你怎地来了?”
“我来见一见你母亲的救命恩人。”
“呃!?”
“想必就是这位姑娘了吧?”安侯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视着玉秋千。
玉灵心莺声软糯纤身细细盈盈如仙,浅笑顾盼间若三月桃花隔云端。眼前的人终究不是她!纵然她拥有和玉灵心一般相似的眉眼!!!可她太冷,仿佛居于死亡之地的幽冥之女,在她身上根本看不见一丝喘息。
“……”
“安侯爷大驾光临,令寒舍蓬筚生辉,还请侯爷随在下入内奉茶。”龙亦瞥眼见玉秋千眉目生冷动也不动,忙开口打了个圆场。
“不用麻烦了!我冒昧前来,已然多有打扰。”安侯淡淡应声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
“回安侯,我的这位妹子姓玉名唤秋千!”
“玉秋千!”安侯定定地看着她饱含深情地道:“你和我的一位故人不仅同姓长得也像,想必你认识她,她叫玉灵心!”
一直静默不语的玉秋千闻言蓦地一步一步走下石阶,站在安侯面前冷冷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如何?”
“难道她从没有对你说起过我?!”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都不记得了!”
看着他头上隐生的华发,看着他一双蘸满痛苦的眼睛,玉秋千突地心中难过至极,垂眸暗叹一声,也不去管安侯是何反应施然转身回安放玉棺的清凉洞去了。
她对他或许有过期待的吧!十年前,龙亦被迫离开行山宫后,她彻底成了弃儿,在孤苦无助中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她多希望他能像尊神衹那样凭天而降将她带离行山宫,可他没有来!!!‘吾父无此女’,多么讥讽的答案!她被玉灵心像瘟神一样丢出落梅轩原来不是最坏的境况,最坏的是让她得知在这个世上她不仅无母而且无父,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每每想起玉灵心得知她给他写信时那张变得阴郁狠绝的脸,她就会忍不住用利刃在臂上狠狠划上一刀,只有这样她才能压住心中自己对自己的轻贱,才能呼吸畅快。
白驹过隙,旧事随风,曾经的苦痛她已和泪咽下,所以,又何必再去揭开那伤疤?!
玉秋千想一阵又笑一阵,紧握的双手终于慢慢的松开了。
她呆呆地倚在玉棺上,一双素手无意识的在棺盖上轻轻抚过,突然指下传来的异样感觉让她一愣,细看之下居然发现玉棺的玉盖与玉椁之间有些许的错位,她心中猛然一惊,这棺盖何止千斤重,就算有十几个壮年男子合力都推它不动,如今,它怎会无端移位?
“何人动过玉棺?!”
玉秋千忧心忡忡的看着玉棺,她此时最担心的就是躺在玉棺中君问的尸身是否安好,疑心大起的她心随意动,轻挥一掌推开了棺盖,只是触目所及空空如也,棺内哪里还有君问的踪影!
变起突然,仍在府门前与安侯寒暄的龙亦自是毫无所觉。
“在下的这位妹子生性古怪,加之我平时对她约束不严,让侯爷见笑了!失礼之处,还请侯爷海涵!”
玉秋千先和安侯说话时不恭不敬之后离开时又不管不顾,难免让安侯在众人面前尴尬,龙亦不得不代为致歉。
“到底是个孩子,不妨事!”
安侯正说话间突觉眼前一花,就见一抹如魅白影一闪到了龙亦身前。
“亦哥哥!君问师兄在哪里?”玉秋千看着龙亦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玉儿!你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把他盛殓到了玉棺中吗?”龙亦大惑不解地说道。
“玉棺是空的!”
“空的?怎么可能?!”
“亦哥哥到清凉洞一看便知!”
出了此等异事,任何人也不免心下好奇,恰逢其会的安侯和安若金也不例外,二人随着龙亦和玉秋千一起进到清凉洞一探究竟。
清凉洞内的温度显然比外面还要来得湿冷一些,并非习武之人的安若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借着镶嵌在洞壁上的明月珠的幽光沿势步下一百零八级石阶,就见一副敞着棺盖的白玉棺正安放在宽敞石洞的正中。
“亦哥哥?!”
玉秋千满腹狐疑地开口唤了一声,龙亦并没有立即作答,只见他绕玉棺仔细查看一番后喃喃自语的说道:“此事过于怪异,难道……”
“难道什么?”
“此玉棺并非凡品,乃是叶令仙人遗落人间的神物,当时,此玉棺从天而降,叶令仙人自行入内后飞升成仙。莫不是君问也如叶令仙人一般羽化登仙了!”
龙亦此言一出,安侯和安若金二人均露出一副不可思议地神情。
凡人成仙之说古来有之,其真真假假虚虚渺渺间引得无数凡身俗胎走上炼丹问道之路,其中或有一两人彻底摒弃现世的纷杂修得一副仙风道骨貌,便引来万人辞,讲与旁人听唬弄一时倒也罢了,但玉秋千却如何肯信!
“亦哥哥?!”
玉秋千想到龙亦莫名阻止她诛杀锦瑟和九目樽之事,想到他刻意编造神怪故事隐瞒关于君问失踪之事,更想到那日身处大乱战场的他为何没有出手去救君问,难道真的是因为锦瑟身手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吗?
带着这些疑问,玉秋千一字一顿一字一伤地痛声说道:“他们都来欺我,如今,连你也要欺我么?”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龙亦闻言大感不妙,正待出言解释,就见玉秋千玉手一挥一团极淡的黑气猛地扑至面门。就在他下意识地闪避之时,玉秋千一跃出了清凉洞,转眼不见了踪影。
玉秋千小时候每次生了气充其量就是躲起来,等到气消了自己就会乖乖回到龙亦身边。龙亦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只是当他守了一夜仍未见玉秋千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这一次自己错了。
远书带人翻遍了整个祈州城也没有找到玉秋千,当他向龙亦复命时,龙亦很坦然的接受了,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罢了,别再找了,她定是回行山宫去了。”龙亦颓然说道:“我还一直把她当成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原是我错了。我不想让她双手沾血,对她隐瞒关于君问的事,本是不想让她卷进我们的恩怨之中,没想到我这么做竟然伤害了她!”
“玉姑娘冰雪聪明,想她定能明白公子的一片苦心!”
“她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也就放心了!”
龙亦看着门外的雪花飘飘零零地落将下来,忍不住又叹一回,想着玉秋千现在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可有地方避一避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