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十六的心仿佛沉到了万丈深渊,一个浪迹赌场的赌鬼竟身负失传已久的绝世武功,那这样一来,在赌场中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赌鬼把碗晃得越快,肖十六心里便越没底。只听叮的一声,赌鬼把碗重重地扣在了桌面上。肖十六瞬间感觉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胸口难以呼吸,简直快要窒息一般。整个人如同掉进了深渊谷底,再也看不到一点儿光明。
可肖十六从来都不是向命运低头之人,偏激的性格让他不知从何处鼓起了勇气,不甘就这样认输,不想就这样把别人的凤舞刀拱手相送。
赌鬼的手死死地按住那只碗,像是怕被人抢走似得,但脸上却满是自信,眼中射出的异样光芒更是只有胜者才能发出,肖十六还从未见过哪个赌徒敢在赌场中有这般必胜的信心。肖十六见多了自负之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自信之人。
赌鬼正准备开碗,便在此时,肖十六突然开口说道:“且慢动手。”
赌鬼刚刚抬起的右掌便又按在了碗底,问道:“你想反悔?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赌场可是要讲规矩的。”
肖十六道:“我当然知道赌场中的规矩,更清楚别云楼的规矩。我没有想反悔,我只是想在阁下开碗之前说一句话。”
赌鬼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说。”
肖十六站直了身体,挺起胸膛,肃然说道:“阁下之前曾说过,心中有招万物皆可为招,赌鬼与人过招,得在赌桌上。而剑客若要跟人比斗,须用剑。”
赌鬼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我的确是个赌鬼,你也的确是个剑客。”
肖十六的双眼突然变得如剑一般锐利,整个人更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口中冷冷的说道:“既然比斗已经开始,而在下偏偏是个剑客,那在下只好出剑了。”
肖十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一把利剑,直接穿进了赌鬼的内心深处,让他浑身发冷。他按在碗底的右掌已经开始颤抖了,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便开口说道:“怎么个出法?”
肖十六道:“在下的剑会在阁下开碗之前,把碗里的骰子刺成粉末。”
赌鬼全身直冒冷汗,他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定能说到做到,谁又敢在赌场上说没有把握的话。
赌鬼根本不知他的对手乃是神来一剑肖十六,更不知肖十六右臂骨折,已无法正常出剑。他只是看那把刀不是寻常之刀,这才判定对方不是寻常剑客。
虽然肖十六的右手没有握剑,但始终故意放在剑柄处徘徊,也正是这一点才让他产生了肖十六可以随时出剑的错觉。再加上对方明明是个剑客,却偏偏左手持刀,剑挂腰间,赌鬼心想莫不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他看不出虚实,让他无法预判如何出剑。
世间往往看不透的东西最为可怕,所以他又怎敢轻易让对方出剑。
肖十六又接着说道:“阁下久经赌场,当然该知道粉末的点数是多少。”
赌鬼随口回道:“粉末自然是连一点都没有。”
肖十六道:“那可是打成平手?”
赌鬼万万没有想到肖十六会这样说,急忙问道:“为何是平手?”
肖十六道:“因为在下的骰子同样也是一个点数都没有。”
赌鬼道:“你还没掷,怎会一点都没有?”
肖十六道:“正因没掷,才会一点都没有。”
赌鬼没有说话,只是在凝视着肖十六,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一处也不放过,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肖十六一样。
肖十六也同样沉默不语,他从来都不想赌,不管是任何事,因为赌的风险太大了,而复仇路的上却容不得有一丁点的闪失。
其实这世间有些事本就是没有失败这一说的,而复仇的路正是其中一条,悬崖边上哪里还有退路。
可肖十六还是赌了,赌对方不知道他右臂骨折无法出剑,赌对方讲江湖道义,所以他现在非常害怕赌错了。
他忽然想起了任宁曾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赌注,若连赌的勇气都没有,那注定会是一个失败的人生。任宁说的是不错,可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同的,自己又何必要有赌的勇气。
忽听咚的一声,赌鬼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一脸茫然,但右掌仍放在碗底上,自言自语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赌法,还可以这样赌。这的确是赌,的确是我输了。再高明的赌术遇上剑,简直是毫无用处。”
肖十六知道赌鬼是在自言自语,但还是忍不住道:“明明是平局,怎能算你输?”
赌鬼道:“身在赌场,就得愿赌服输,这是作为一个赌徒的基本信念。赌桌上咱俩是平局而分,可赌桌之外,却是我赌输了。”
肖十六道:“我只是恰巧赌对了而已。”
赌鬼唰的站起,大声说道:“我赌输了,那你就是赌赢了,而不是赌对了而已。一个赌徒赌不过剑客,本就是输了。”
肖十六正准备开口反驳,赌鬼又抢着说道:“在赌场上赌术竟不如剑术,我定要习成剑术后,再与人拼赌术。”
肖十六心想他还是莫要用剑为好,不然以他那化于无形的出手,世间的剑客恐怕无一是他的对手。肖十六心中这样想,口中却道:“若不是阁下赌亦有道,讲江湖道义,在下的剑术也只是空谈而已。”
赌鬼道:“你不用夸我,赌场上可不讲情谊,你等我剑术有成,再与你豪赌一番。”
肖十六道:“那肖某现在可以走了吗?”
赌鬼道:“你为什么不能走,我又不是强盗,我只是要跟你赌一把而已,并未要你的命。”
肖十六右臂未动,左手握刀抬到面门,做了个单手抱拳的姿势,并说道:“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便走,刚走了五步,忽然听身后的赌鬼叫道:“等一下。”
肖十六赶忙转过身来,刚好那赌鬼也已站到了他跟前。五步的距离一瞬便过,而且还未发出任何声响,肖十六心中一凛,此人的轻功竟也这样高明。
只见两人相视而立,赌鬼先道:“赌桌上哪有平局这一说,只要是赌,必定有输的那一方。到底还是我输了,你的赌注是那把刀,可我身上未曾带刀,便只能给你些钱了。”
谁知肖十六听完,脸色一变,满面怒容,怒道:“这刀岂是区区俗物所能换取的,话不投机,告辞了。”
肖十六竟真的转身离去。
这场赌斗,他始终认为是个平局,在心中从未把自己当成赢家,那这样一来,别人的钱他是万万不能要的,一分都不能要。他不想无缘无故的欠别人的情,欠别人的情总是很难受的。所以他才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肖十六只见眼前飘过一个残影,但他却未能看清那残影是如何飘过来的,赌鬼已直直地站到了他身前,急忙说道:“我知道别人的钱你一分都不会要,可这不是钱,而是赌注。你若不收,便是看不起我的赌品,便是看不起‘愿赌服输’这四个字,便是看不起我楚瞎子。”
肖十六肃然说道:“楚兄乃是赌中君子,只凭楚兄的赌品这一点,肖某就无法拒绝。”
他实在是无法拒绝,任何借口在楚瞎子的赌品前,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楚瞎子掏出一叠银票,说道:“一张银票便是一万两,一共二十张,任何钱庄都能兑换。二十万两不能买走你的刀,却还是可以造出一把宝刀的。”
肖十六右臂骨折,左手持刀,如何能够接住。楚瞎子却浑然不知,见肖十六不伸手,细看之下才发觉他右臂不能随意伸展。楚瞎子一怔,便把银票塞进了肖十六的衣内,跟着说道:“你记好了,日后我非但要将这二十万两银票赢回来,还要把你手中的刀也赢走。”
肖十六只觉衣内那二十张银票如炭火一般温暖,情不自禁的说道:“在下已决定不再赌,可若是同楚兄赌,便没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了。楚瞎子想必不是楚兄的真名吧,敢问楚兄尊姓大名?”
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并不是因为这二十万两银票,而是敬重楚瞎子是个正人君子。君子在江湖上已经很少见了,更别说还是个赌鬼了。楚瞎子真可谓是万中无一的君子。
楚瞎子道:“楚瞎子便是楚瞎子,一个睁眼瞎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名门弟子,哪里有尊姓大名。”
肖十六听楚瞎子这样说,随即想起周松今日说过的睁眼瞎子楚子怜,心中疑道:“难道这个楚瞎子就是睁眼瞎子楚子怜?但楚子怜不是在醉翁林里豪赌吗,怎会来到古剑城别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