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拉撒尔和索拉里的商人的马车,终于驶入了科斯拉小镇。商人停下马车,整了整衣服,走进一旁的酒馆里。维德尔兄弟正等在那里。
“你们谁是维德尔?”
“我,我是。先生。”
“你可当真像上回说好的那样,准备了足够的钱了吗?”商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牙根被烟和酒熏成难看的黑褐色。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免透露出沾沾自喜的态度,仿佛是笃定了这对兄弟无法凑够搭顺风车的钱,正准备狠狠耻笑他们一番呢。
“是的先生,都在这儿了。”维德尔从钱袋里取出数枚铜币,一枚一枚的点清,在柜台上面排开。他当然看出商人是怎么期待他们拿不出足够的钱来的,于是故意又把装着钱的袋子晃了晃。十几枚铜币和硬币在布袋子里相互撞击,发出叮当脆响。
商人的嘴角抽了抽。又用食指和拇指把钱一枚一枚的点过来,在发现它们果真一枚也没有落下之后,悻悻地把它们收入囊中。当然,这些铜币对于这位商人来说,也只是一个很小的数目罢了。他更愿意用这些钱来看一对苦命兄弟焦急而失落的表情,或许还会“先生,先生”地喊,央求他呢。
他喝完啤酒,结了账,就走向他的马车。
维德尔跳上马车,把两人的行李都放到货物边,并确保不会和他们混淆后,招呼维克塔里过来。维克塔里也很快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
“听着,小子,我这些货物都是十分昂贵的东西,要是碰坏了什么,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要是知道,就给我当心点——也绝不能偷,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偷东西,等着你们的就是监狱的铁窗了。那些罪犯可不会像我一样客气。我可是看着店老板的面子上才答应捎你们一程的,可给我老实点。”
“是的先生。我们不会弄坏,也不会偷东西的。”维德尔说道。维克塔里附和着点了点头,但是商人没有看见。
等商人把从酒吧老板那里拿来的酒和其他一些寄存在那里的货物全都装上了车,他便爬到马车前面,喝了一声,就让马儿拉车上路了。
他们出了镇子,沿着一条大路行驶——这里原本也是没有路的,只是来往的人、马和车一多,把原本该长草的地方给踏平了,生不出草来,就形成了一条道路。能够很清晰地看出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行进而不会迷路。
两旁都是草原,也没有什么树木,只有矮小的灌木裸露在阳光的暴晒下,显得焉焉的,没什么精神。
在马车车厢里挤着的兄弟俩也感到闷热无比,车厢内没有窗户,也不太透气。他们的额头和脊背很快就淌满了汗水。
“这儿没有窗吗?”维克塔里问道。他攥着帽子当扇子使,呼啦呼啦地扇着,出来的却只有热风。
维德尔将身子像车厢前面探去,穿过一摞摞货物,问道:“先生,这里实在是太热了!能容许我们打开顶棚吗?”
“不行。”商人头也没有回。
“可是您看,天也没有要下雨的意思。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半朵云也没有呢。这里实在是热的不行,如果不透气,我们一定会中暑的。”维德尔说道,并且,十分勉强地做出谄媚的样子,“求您了,先生。我们都知道您是个好人的。”
商人转过头,瞥了二人一样,从鼻子里发出带有愉悦意味的哼哼。
“随你们吧。只是千万别碰坏我的东西。”
维德尔道过谢后,直起身子,打开锁扣,将顶棚向上顶开,固定在窗口的一边。卷着泥土与花草气息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叫人感觉凉爽了许多。
忽然听得远处一阵雷鸣般的吼叫,维克塔里瞬间兴奋起来。
“龙!是龙!”他丢下手里正在摆弄着的小石子,也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往敞开着的窗口那儿使劲儿地瞅。
维德尔二话不说,蹲下来道:“我驼你上去!”
维克塔里蹬着他哥哥背在身后的手,跨上他的肩膀。维德尔一使劲儿,就把他送上了车顶。
苍茫茫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湛蓝的背景下,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快速地移动着,像鸟,又像蝙蝠。它快速地向这边来了。
当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百米左右时,终于能够看清了——那是一条通体黄褐色的龙。远看虽然并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颜色,但是它的鳞片在仲夏阳光的暴晒下,显出一种暗金色的金属光泽。它扇动着四米长的翅膀,略过维克塔里的头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维克塔里兴奋极了,以至于被他骑着的维德尔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震颤。如果不是因为他正骑在哥哥的肩上,他一定会立马跳起来的。
直到那条飞龙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他才依依不舍地从哥哥的肩头爬下来,差点碰倒一只被麻布包裹的瓷瓶,维德尔及时将它扶住了。
“你看到什么了?”维德尔早就过了像弟弟那样痴心于飞龙的年纪,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一只布塔里亚铂金!”
“这样啊。”
“你说,它会不会是哪位驯龙师先生的龙?正要赶去巴萨城参加祭典?我会不会在御龙大会上再见到他?他太漂亮了!”维克塔里不禁叫道。
“你说了‘他’?”
“是啊,那是条雄性。雌龙的脊刺不像这么突出,也没有背鳍,而且颜色也会灰一些。我从书上看来的。”
“我可不记得我们家有钱给你买过这样的书。你看过的书我也都看过。”
“是你在干活的时候,我去村支书那里借着看的。那时候你去镇子上赶集去了,我也就没告诉你了——你不是对龙不怎么感兴趣吗?”
“也是。”维德尔不禁叹气。他已经多久没有看过什么书了?自从父亲过世之后,他就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忙碌的生活不允许他有消停的时间。即便是攒钱买了点书,那也是给维克塔里看的,看完后还得拉到集市上卖掉。
身为哥哥,实际上在这方面,他还是需要和自己的弟弟学习啊。维德尔想。
之后的车程,维克塔里一边在牛皮纸上画着方才见到的布塔里亚铂金,一边时不时仰头看向窗外,期盼再有一条飞龙能够掠过他的头顶。
不过,知道艳阳开始西沉,也没有龙再来过了。维克塔里的眼睛开始发酸,眼皮打战。维德尔给弟弟整理出一块能够躺下的地方,用塞着衣物的包裹给他当枕头。自己则斜在车厢上开始小憩。
马蹄在泥地上踩踏发出嘚嘚声响,车轮碾过石子又撞上地面的咚咚声,以及风吹草木声和商人的口哨声,都随着天色的暗淡渐渐地模糊起来,最终消失在兄弟俩的熟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