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亭台连着池塘,没有任何围栏,蓝色的水,白色的玉阶,犹如融成了一体,我就这样坐在玉阶上,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抚弄着手中的梅花,一瓣一瓣扯下任它跌进池塘中,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似乎感到有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同一件事,思绪却已经飞得很远了。
手感到一阵冰凉,我伸出手,凝视自己的纤纤十指,忽然注意到手腕上戴着的玉镯,跟我的肌肤一般,晶莹剔透,碧玉中还带着红色的血丝般的花纹。最近常常无端望着玉镯想起许多事情,但是却无法弄清楚,让人烦恼。唉,抬眼见天色已然不早,是时间该回去了。想起临出来的时候紫萱特意嘱咐我早些回去。
京城的天气说变就变,宛如小孩子的脸一般。刚才还高高悬挂着暖暖的太阳,转眼之见已害羞似的躲到云层后面。瞧着就像是有一场瑞雪即将来临。
迎面一阵风吹过,刺骨的寒风刮在我的面颊上,不禁打了个哆嗦。山中温度比城内确实要低得多。我裹紧斗蓬,快步朝前走去。
穿过这片梅花林就可以到那清幽小院。天色越来越暗,忽然感觉头发上一阵冰凉,我抬眼一看,有如梅花一般大小的雪花满天飞舞起来了。刹那间整个山庄仿佛披上了一件银色的外衣。在这银色的世界里,触目满是红点,雪上,枝上,点点梅花,枝头上常积点雪,映衬着梅花点点,真是白里透红,说不出的好看,天地间也因为这红白相间显的诗情画意。梅花还带着清香,再加上飘着酒香,两香混杂,黯然消魂,走近一闻,沁入心扉。
尽管这片梅林雪景让我流恋往返,我却不得不加快脚步朝前行去。
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满天的飞雪让能见度骤然降低,似乎有人正朝我这边走来。我迟疑着,不知应不应该回避一下。倘若遇上一些不该遇上的人可就麻烦了。
迟疑的一瞬间,对方显然发现我的存在。只听一个男子哄亮的声音响起“是谁在那里?”
我慌忙闪在一棵梅树后边。
听不见我的声音,那人厉声道“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擅自私闯皇家胜地。”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我深吸一口,硬起头皮走了出来。“大人误会了,小女乃礼部尹侍郎家眷,并非私闯。”
“是你?”忽然又响起一把耳熟低醇的男声。
我不是做梦吧,是他吗?我缓缓抬起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跃入眼中,我眼前却骤然模糊,似有泪水涌上。一身黑盔白羽,身披墨色战袍,按缰佩剑,身形挺拔傲岸,那道剑眉,那目如朗星的眸子,果真是长清,是我心心念念,魂牵梦萦一刻也不能放下的那个人。
不久以前,虽曾从紫萱口中听到一些有关他的消息,但给我带来的却更是揪心的忧念。消息无由打听,相思向谁诉说去,枉自过着堆金拥锦般的生活,心里却感到如同困在沙漠般寂寞。
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
“将军,原是您认识......”长清身旁那将领一怔。
长清回首淡淡地,“你先回去。”
“属下遵命。”那人应声而道。经过我身旁似乎是不经意地朝我看了眼,才匆匆转身,快步而去。
突然出现一种沉寂状态,许久没有见面,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单独相对,却无法开口。
我咬了唇,定定望向长清,想要将他看个仔细,眼前却蓦然涌上水雾。他凝立不语,我们就这样站着,仿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
长清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在我听来犹如一声惊雷响彻脑海。
他缓缓朝我走来,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着跳一下,终于他来到我面前。我突然有些害怕,垂下头,盯着他的脚尖,心里怦怦急跳,似惴惴又茫然。为什么这个让我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就在我伸手可及之处,偏偏又让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呢?他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呢?还不是匆匆相见,又匆匆别去......
“多时不见,你还好么?”他眸底有清晰地痕迹,声音依旧那么温和。
我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呐呐地,“嗯,好。”
他看了我片刻,眸底地温柔让我不敢仰视,“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
我低下头,嗫嗫地,“想必你一定知晓了?是我太任性了,连累凌姗...你不会怪我吧?”
他神情温和,明目中隐隐含着笑意,“我妹妹的性子我最清楚,恐怕是她无理取闹在先。若她有什么失礼之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好么?”
我摇摇头,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心中涌起百般滋味。
之后我们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浑身感到不自在,没话找话地,“我们住在烟雨楼...紫萱姐还不知道你也来了吧?”
他微愣,皱了一下眉,“我是随驾来的,今日当值。”
我迟疑了一下,“既然如此,小女先告退,将军请便。”
半晌,他轻声问,“我是不是令你不自在?”
我的脸又红了,却又说不出道理,“你知道并非如此......”
他眼里轻掠过一丝迷惘,抬手,欲抚上我的脸颊。我的心一慌,偏头躲开。
“那你为何称我‘将军’?”长清叹了口气,将我拉在他怀里。
朦胧间,那股熟悉的男子气息淡淡笼下来。我顿时羞意大起,脸色红晕,却挣不开他双臂。
我窒住,似乎周身都烫了起来,口里结结巴巴道,“我......你......”
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抱着我,温热气息暖暖拂在我耳根。
我感到呼吸也渐渐困难,却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不敢也不想挣扎。
“我告诉我自己不可以这样,可是,我骗不了自己,我很想念你。”长清语声低哑温柔,“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是这样折磨人...”
听着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我薄弱的防线瞬间崩溃了。明明是那么想念他,却要装作毫不在意;明明见了他是那样激动,却又不肯流露半分;就那我放纵一次吧,不去想其他人会怎样想,甚至不去想紫萱。靠在长清的胸口,听到他沉稳地心跳,是那么让我安心和满足,伸臂紧紧揽住他颈项。但愿时间就这样停止吧。
他在我耳畔温柔轻唤,“玉燕,玉燕。”似叹息是满足,许久发出一声喟叹,“你可曾想过我?”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闭上眼,伏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终于说出口。知道我记挂的人也记挂着自己,我爱的人也爱着自己,这样的感觉,我无法抗拒。动情就是动情,夹杂了太多的顾虑想法那就不是情了。
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我,爱上了他!第一次,我真正地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浑身似乎一震,俊美的眉目间亦喜亦悲,手臂用力,将我搂得更紧,“真的?是真的?你说-----”
他的唇轻轻地印上我的额,我的鼻,我的脸颊。试探的碰触,温柔的摩挲,辗转流连,细致描画,轻柔吮吸。
“玉燕。”他轻轻地唤我的名字,“看着我。”口中带着不容抗拒地语气。
我顺从地抬起头,他眼底尽是红丝,下巴渗出湛青一层浅浅胡茬,满面都是倦色。心中一软,“你可是许久不曾合过眼了?”
他笑一笑,并不答话,只将我轻轻拥住。
“我从未这样想念过一个人,我想,我也真的不能再欺骗我自己了。”他凝视我的眼睛道。
他的气息温润诱人,他的吻爱意浓浓,我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但我明白那不过是短暂的温馨甜蜜,想到这里,我不禁黯然。
我抬眸看着他,一股浓浓暖意将我包围着,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长清望着我半晌,慢慢低下头来,下巴轻抵在我颈侧,“你我之间会有阻碍,但是,我不会放弃,这一次,我想遵循我的心。”他的手指抚过我长发,语声温暖低沉“你对于我是世上唯一。”
蓦然从他口中听到这般柔情蜜语,让我身子轻轻一震,我心中涌起无限感概。我的心里翻腾着,有如钱塘江的潮涨一般,一潮拥起一潮。
我伏在他胸前,眼泪却已涌上。从他那厚实的胸口上感到一阵融融的温暖,那股熟悉的味道又沁进我的心头,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阵魄散神摇。那夜的大雨,那狭小的山洞,那摇曳的柴火,也是这样的一般气味使我陷于迷惘而无法矜持。口中喃喃地道,“我怎处?你叫我怎处啊?!长清。”
长清俯下头,在耳边道,“无论怎样,一切由我去承担,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摇摇头,“不能啊!你不让我受到伤害,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伤害吗?你知不知道?姐姐爱你有多深。难道我们的幸福就必须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吗?”
长清默然不语了。
我悲伤地道,“我只能让我的心随着你走,这身子却是身不由已。你不知道,我其实根本就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的......”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走。”长清打断我的话,低低叹息,双臂陡然收紧,只是将我紧紧拥在怀中。
我眼里含着泪水,神色黯然地道,“我该回去了。”
长清缓缓将我松开,我抬眸抬眸凝视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鬓发……只觉纵然一生一世都看不够,双眼渐渐迷离起来。
他的手指抚过我鬓发,“玉燕。”他轻声唤我,目光有一刹那的迷蒙,“总会有办法的。等我,好吗?”
“我盼望能答应你,”我垂下头,含泪道,“但是...我...我...,能有一处地方,只有我和你,什么顾虑,什么烦恼都没有吗?”
长清蹙起眉,沉默不语,久久凝视我,眉目间渐化作惨淡。
“雪大了。”过了好一会,长清忽然温声道,伸手将我的斗蓬羽帽轻轻拉了起来,替我带上。
他的手停在我的颊边,往下滑到脖颈处,感觉血管里血液轻轻流过的触动,轻轻一叹,用上些力道,一下子勾住我的脖子前倾,同时低头,吻上我的唇。
我还未有任何反应,被颈部力量所牵,抬头已经对上了那双深邃,幽沉,复杂难解的眼眸,里面似乎还氤氲着层层迷雾,缕缕柔情……一下子只觉得一阵天崩地裂的大震动,一阵失去自我的大迷糊,我整个人扑进长清的怀里。强烈的男人气息,加上令人窒息的热吻,我的理智再一次崩溃了,我一直压抑的感情燃烧了,爱情,这就是爱情的魔力,是吗?
“玉燕--”他低头吻着我,重重的,狠狠的,是狂热的思念。火热的嘴唇,温湿柔软的感觉已经在嘴里融开。唇齿相戏,勾缠辗转,他的吻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我觉得昏昏沉沉了,心胸中只觉甜美、满足,为什么要抗拒他?逃避他?我承受着长清狂风暴雨般的热吻,反应着,他那神情,那激动,那挣扎,那矛盾都强烈震撼了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思想,从来没有试过爱一个人爱得这么强烈,这么让人不能自已。我爱他,我不能得到他吗?长清,或者是我命中注定的吧?
在快要窒息时才被松开,我喘息着,脸颊发烫,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声轻吐,长清又追上来,亲昵地再次唇碰唇,霸道不失温柔,纠缠不清似的吸吮,把我的呼吸轻叹一尽吞噬。
“你看,我如何还能放开你的手?”许久才松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我,似乎第一次看到我似的,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像是要将我烙印在心中,声音却因为深吻之后没有平复,略带沙哑,透出浓浓缠绵之意。
我一震,目不转晴凝视他,他的黑眸如星辰,那么亮,那么黑,一朵火焰在他的瞳子里跳跃。他那张完美的男性面孔光采逼人。渐渐地,我移不开视线。
周遭仍是雪花纷飞,我的脸上,眼中,身上却有阳光,那是长清带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