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还是老样子,刚刚走进来,岫云端着一盆水,正准备浇花,看到我,如见了鬼一般,“咣当”,铜盆摔在地上,她张大了嘴,指着我,道:“你,你是,你是公子吗?”
我好生纳闷,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打扮正常,离妖精的境界还差得远呢!我微笑着,道:“你个死妮子,几日不见,连爷都不认识啦?夫人呢?”
听到我的声音,岫云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磨叽着:“是公子,真是公子啊!夫人,夫人在铺子里!我马上派人去叫,长云、长雨,如星,如虹,如月,快出来!公子回来啦!”
长云、长雨,是胡长空的弟弟,我还记得他们的样子;至于如星,如虹,如月又是谁呢?嘈嘈嚷嚷着,五个孩子跑到我面前,原来是在路上领回来的那三个孩子。五个小家伙看到我,大叫,大哭,跪在地上,这个叫干爹,那个叫叔叔,热乎着呢!孩子是不会做假的,高兴就是高兴,喜欢就是喜欢,情绪全摆在脸上,一眼就可以看得清爽。那个小女孩如月,抱着我的腿,很紧,很紧,很紧,她那么单薄的身体,哪里来的力气呢?我俯身把她抱起来,擦着她脸上的泪珠,强笑道:“好啦,我不是回来了吗!乖不乖,听不听话?唉呦,小丫头真俊啊!”
离家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孩子长高了,脸色比原来不知好上多少,这丫头是美人坯子,长大后肯定错不了的。
如月道:“嗯,干爹,如月乖呢,如月已经认识一百多个字了呢!”
“是吗?好哇,好!再过几日,干爹都比不上月儿啦!”我指着身后的朱友文,道:“看到没,那位大伯可有学问,如月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超过他好不好?”
朱友文也不客气,用一个香囊便剥夺了我做干爹的一切权利,把可爱的小姑娘无耻地抱在怀里,甚至用他的脏下巴在孩子的脸上蹭来蹭去,硬胡子把小丫头扎得“咯咯”直笑。这些人,应该是由官府接待的,我三番五次地说过,翻过来掉过去地讲道理,不厌其烦地摆事实,他们就是不肯答应,一群死硬分子,非得住到我的家里来。我说,咱家庙小,着不下你们这么多大神,博王殿下却道:“庙不在大小,来了大神是大庙,来了小神是小庙。再说,我们不白吃,少不了你的。给你,阎王爷还能欠小鬼的帐?”
王驾千岁大方地递过来五个大子,我是收还是不收啊?
靠,不白吃,净拣好听的说!从贺喜处弄来一万两银子,他们七个平分了,干脆没我什么事儿!到了天顺城,又想来个白吃白住,娘的,王八驴球球的,我要是不把损失补回来,我就不姓任!
稍坐片刻,听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我连忙迎上前去,是她,友梅,我的爱人。
啊?怎么会,为什么?她的头发又是怎么啦?
青丝如雪!
微风吹过,撩起丝丝雪白,那么刺眼,那么哀伤,那么痛彻心肺!二八少女,花信年华,银发如雪,又为哪般?
青丝如血!
她拨开白发,开心地笑了,就如在冰天雪地里悄悄绽放的白菊花。
她瘦了,瘦多了!正是:
“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
何时青丝飘白雪,为郎憔悴总思郎。”
素面朝天,不染铅华;肌肤赛雪,泪眼婆娑。贝齿轻扣,双唇失血,玉身半倚门扉,香肩在蝉鸣中颤抖。一身蓝衣,无一丝修饰,素净整洁的蓝衣,在微风中飘飘起舞的蓝衣。
风儿将她送进我的怀里,风儿在夏日里哭泣。
草儿将她贴在我的身上,草儿在夏阳下欢笑。
花儿将她送进我的心里,花儿在夏风中欢畅。
月儿将我送进她的心里,月儿在夏空内荡漾。
我紧紧搂着她,她紧紧抱着我。
我低头寻觅着,她在迷茫中追逐着。当我的碰到了她的,便如鱼儿回到了大海,再也不愿分离。欣喜的吻,渴望的吻,销魂的吻,永恒的吻。那一刻,我好象钻进了她的心里一般,我知道她的心呢!我拥有她,从肉体到灵魂,彻底地拥有;从天上到地下,永恒地拥有。那一刻,肉体与肉体的碰撞,灵魂与灵魂的交融,心儿与心儿的亲密。
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辜负她,我不能没有她。
“呜呜,好感人啊!哥哥,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靠吗?”
“呜呜,好情色呦!弟弟,人家都站不稳呢,你要是靠上来,咱俩就会一齐倒下的。”
王八驴球球的,好好的一出夫妻相会,就这么被胖瘦两个活宝给搅了。悔呀,悔不该当初答应下来,引狼入室啊!
友梅红着脸,轻声道:“蓬头垢面,失礼之至!容妾身换过衣服,再来奉茶见客吧!”
我扔下狐朋狗友,陪着友梅,来到卧室。
梳妆抬上竟无一物,丫头生香打开橱柜,拿出一应物件,撅着小嘴道:“都两个月了,夫人从不曾画过。”
我盯着正在洗脸的友梅,道:“头发……”
生香闻言,眼圈红了,哽咽道:“那一天,公子爷没回来,夫人连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不说话,就坐在床上等。我们劝,夫人动都不动一下。三天后,夫人的头发就全白了。公子爷,夫人是想你想的呀!”
我一生刚强,此刻却泪如雨下。我搂着她,道:“我一定请最好的大夫,把你的头发治好。”
友梅吐出嫣红的香舌,笑道:“不要!奴家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很特别吗?”
我道:“不只是特别,而是唯一,你是我的唯一。”
生香偷偷地笑着,听着如此肉麻的话,情窦初开的丫头,害羞地笑开了。
我大略叙述了一下分别后的情况,道:“都是很好的朋友,猫儿还是我自小的兄弟,都不是外人,你可以放开些。一会儿,我请王爷为我们证婚,我要堂堂正正地把你娶过门!”
友梅大惊失色,一把推开我,决然道:“不,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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