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隼良第二次坐到救护车上。尽管他尽力压抑,想要把注意力移到眼前的事情上,但是身体的、大脑的、意识的本能像是刚刚青春期的少年一样反抗着他的理性。
父亲和母亲最后也没有到达。只是各自派了一位律师来商量遗产的事情。那两位大哥哥都只有二十出头,刚刚学校毕业的样子。他们温文尔雅地解决了问题,虽说是他一早就意识到的对半分的结局。他们甚至还愿意和他说说话。他们甚至比他还像小孩子,有点兴奋地面对着自己的第一个案子,惊异于他的成熟和乖巧……殊不知自己只是“成本最低化”的一环罢了。
可恶,思维又开始……
夏雨凝已经多次表现出想要查看宏哲的情况的神态了。但是碍于面前严肃的警探、他未能如愿。
哲哥的监护人是居委会。这是杀招。能让气氛重新回到安然的沉默中。
结果,一直到奶奶由生变死,那两个家伙都没有出现。
昔日他无能为力,今天他足以买一位律师,和他的父母打一场官司……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他又坐上了救护车。躺着的是纪宏哲。
面前的警官好像有什么要说的样子。但是他在挣扎。他坐的那样正,不停地咽口水。就算没有“侧写”这一项被动技能、隼良也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他们有的是时间。这样说有点冷酷,但是哲哥的伤暂时不危及姓名。
警官的脑袋旁边就是窗户。外面还在下着鹅毛大雪。
隼良承认赶过来很辛苦,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这是公务人员的义务。
无论理由高尚还是低俗,他们都不是为了赞扬或是体谅而行动的。
噫、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是那个猎人所使用的化学武器对他的影响还未消散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太刀把尤静的棋子拿走了。这对她有用吗?她直接地、毫无犹豫地夺走了她的性命……要是文兄的话,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他是个xx的伪清高。但是他们不能失去这个战力。太刀愿意帮他们、他们需要她。
哲哥醒来之后要和他商量一下,不能告诉文兄这个细节。
尤静……尤静死了。作古了。
虽然他们认识她还没几天,但是他们毕竟是认识她的。虽然思考中的他有点冷酷以至于残忍,但是要说他一点都没被触动或者感到哀伤……那也是不可能的。
杨隼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能够活下来。即使她最后不能成为他们的一员,也能帮他们弄清楚更多有关棋子的谜团……但是她现在已经死了。
她身上还有着秘密。关于穆兴海的死亡。
但是隼良觉得,很快,面前的这位警官,将会说出这个秘密。
隼良不动声色地藏起了叹息。
感觉有点冷了。虽然暖气开着。
与哲哥相连接的医疗机械,呼吸一般地发出轻微的声音。雪压在又一层雪上,就像层层叠叠的墙砖。
谜团就像这样不断地累计下去,拆掉一层、又补两段。
救护车在行进着。
警察同志抬起了头。
杨隼良挤出一点眼泪。至少也让眼眶湿润些。这很容易,因为他的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
不担心、不纠结、不可惜、不迷茫都是不可能的。他为哲哥担心,为太刀的态度纠结,为尤静突如其来的谢世可惜,为他们的前路迷茫。
但是这些都不能表达出来。
因为他们肯定要问的:“阿良,接下来怎么办啊?”
哼哼。
虽然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所有计划都是要三个人才能完成的。
“本来我不该跟你们说的……”标准开头。隼良用余光扫了一眼夏雨凝——哇,她的演技还要夸张,攻击力很强。
所谓的梨花带雨吧。
“但是我之前就是知道你们和穆兴海的关系的……你们为乡里做了不少事……现在又遭遇了危险……所以……”
警官在说服自己,
“之后到了医院之后,我们还会请你们去一趟局子……没有旁的意思……但是……你们很可能会是第一嫌疑犯。但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警官有点哽咽了。
这一点隼良倒是没有想到。夏雨凝悄悄戳了戳他,问穆兴海是谁。
他没有义务回答。
“穆兴海……穆老师他,是个在逃犯。他杀了企图对他女朋友尤静下手的一个王八蛋……这是元旦附近的事了。”
还算合情合理。
一整间教室都基本上是他盖的……他是很有力气的。
“然后他逃回了乡下……我们派了个侦查员来和他交谈……因为我是认识他的,而且也知道他不是存心的,一般谈谈就行。没几天,这个侦查员回报说、人已经抓回来、审了,报告交了过来,就等着法院什么时候判了……然后就一直在那边排队等着判……”
哦。原来是……这样。
“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们马上去地方分局看了,他们说根本没有此人……这个侦查员……他有点精神病,这是我们最近才知道的……真是疏忽……没有想到……”
痛心疾首地,警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
“先是恐怖袭击……又是这种事情……难怪人家都不信任我们凌川警察……褚局长也辞职了……接下来……哎,抱歉,我多说了。”
是的,你多说了。你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警察。
如果我们真的别有用心,那么这就是教我们录口供时该怎么说呀。
只希望这家伙是真的知道他们才这么多嘴的。
隼良向后一仰。
这位侦查员抓到杀人犯穆兴海之后,就开始滥用私刑了,并且还把魔爪伸向了尤静,最后彻底疯了、把他们都牵扯进去了。
好像合情合理吧。
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啊。
隼良向后仰倒。夏雨凝开始安慰警察同志,用无聊的客套话。
他不信任她,但是这时候都不透点底的话……哎,只能告诉她一点关于棋子的事情了。文兄持有棋子这一点不能说……
唉……
杨隼良叹息一气。
雪还在下。哲哥不要截肢就好了……
隼良冷笑两声。差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