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金陵城郊。
小乔与云娘跳下马车,向咧嘴冲自己告别的老大爷挥挥手。
所谓云娘,是她给那女孩子取的暂时称呼,省得叫起来麻烦。至于为什么叫云娘,是因为云的谐音是“晕”,这女孩子,真的让她很晕……
老大爷依依惜别一扬马鞭,小乔差点吃一口土,悲催发现钱袋里只剩伶仃几个铜板。
她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往城外一溜摆的小摊小店走去,有食肆、有茶寮、有客栈……
依照经验,金陵城内的东西肯定比金陵城外的贵,她决定先拣点便宜的饱腹,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对方能那么轻易将她从伯府“偷”出来,她的舅舅表哥等人,会真的一点不知情吗?他们会不会是同谋者,甚至说,根本就是主使者……
一阴谋论,小乔感觉自己的人又有些不好了。干脆先顾眼下再说。
食肆和客栈,肯定是消受不起了,小乔评估了下自己的经济实力,打算叫壶茶水,嚼几片茶叶充充饥。
茶寮里坐的人不少,过路人、行脚商、杀猪匠……
……杀猪匠!
小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对这人莫名其妙的自来熟,搞不好是有点儿雏鸟情节——她重生后,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
“杀猪匠!”她兴高采烈跑过去,冲他打招呼,“真巧!你是一个人吗?”
“杀猪匠”大马金刀地坐着,桌上摆了一壶茶,一张桌子空了三边儿。小乔毫不见外地与他同桌坐下,伸手给自己倒杯水——连茶钱儿都省了。
“杀猪匠”慢悠悠地看过来,脸上笑容和煦得能把十二月冰雪融化,偏偏皮笑肉不笑:“不然,我还是一条狗吗?”
小乔被他堵得一噎,忘了自己下一句本要讲什么。
“杀猪匠”不理她,一脸漫不经心地自顾喝茶,小乔也小口小口地啜饮茶水,倒是不挑。
就听边上有人谈论:“怎么那么多人赶进城去?”
小乔其实也发现了,这金陵城郊格外热闹,一路上都是成群结队往城内涌的人,看上去比她还要灰头土脸,很显然的生活条件不好。
茶小二给问话的人科普:“哦,是城中贵人办丧事,施粥结善缘呢。桌椅粥铺,整整摆了一条街!”
小乔听到一个“粥”字就有些坐不住了,差点汹涌出一把泪——善人啊!
茶寮里的客人们也都跟她一样感受,纷纷竖大拇指夸赞。
只有那“杀猪匠”,看起来不动声色在那坐着,实际上也耳听六路,心里不屑:生前为富不仁,死后这般铺张又有何用,该下地狱的还是要下地狱。
他端起粗瓷茶杯,极有风度地慢慢饮——真特么难喝!
“场面那么大,该不是一般的贵人吧?”又有人问道,“是谁啊?”
茶小二想也不想就答:“是靖王殿下!人家可是为国捐躯!”
这话说得猝不及防,“杀猪匠”一口水呛进嗓子眼,咳嗽连连,气质全无。
小乔好整以暇,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其实也有些猜出来他是谁了,毕竟是仅凭一张脸,就跻身金陵,金陵四美的人物,还有那一身沙场历练出来的凛然气,以及他的随身佩刀、穿着打扮。
人人都以为这一位死在了北狄战场,皇帝甚至还追封了他,可没想到,他竟然又自己摸回来了。
这奇闻,小乔从前也听人说起过。现在看来,是这消息还未来及传回金陵。
只想不到,他是怎混得这么落魄的了。
“杀猪匠”见小乔一直盯着自己,眼睛里还露出了然,难得的有一丝尴尬,主动对小乔道:“有生之年听到自己的死讯……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小乔一边喝水,一边琢磨着怎回答他,这可不是正常人能经历的事儿。
但想到自己的遭遇,小乔直接一口茶水吐自己一身,黄不拉几的两片茶叶黏在下巴上。
她忙胡乱抹一把,一脸深沉看着“杀猪匠”:“我懂你,非常懂。”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小乔想继续同“杀猪匠”寻点儿共鸣,谁想那家伙又不理她了,表情还变得很奇怪。
也不是忽然沉默,他一直很少搭理她。
可现在,给人感觉,却是从里到外的一种……沉寂,或者说低落。
小乔看出他的异样:“喂,你怎么了?”
“杀猪匠”慢慢往她看过来,嘴角翕动了一下,迟疑道:“你……会唱《盼君归》吗?”
小乔下意识就答:“会啊。”
“唱来听听。”
“……”
“杀猪匠”在身上掏了掏,愣是把几枚铜板,排出了大金条的气势:“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不唱拉倒。”
……竟然敢用金钱来羞辱她!
小乔咽了咽嗓,满是鄙夷看一眼大爷似的杀猪匠。
她决定了……求羞辱!
虽然她狗屁不晓“悔教夫婿觅封侯”是啥意思,但也许是符合了时代特征,这歌词被金陵城的歌女们传唱后,一时竟有些风靡。
浓浓的中二、酸臭气中,小乔泛起了对前生的一点点怀念。
她轻轻哼唱着,头一回意识到——过去的那个她,好像真的死了。
经过三天的恢复,这具身子的嗓音,并不是她刚清醒时,被人狠掐过的嘶哑,也不像她原本的清脆。
而是轻柔的,带了点微微的哑意,唱起这样的歌来,反有种独特的意蕴,有些沧桑,又有点儿性感。
小乔唱完了,心安理得将大爷给的赏钱收入囊中,顺便笑嘻嘻地看着“猪大爷”,一脸求表扬。
“杀猪匠”发了好半天愣,忽然站起身:“真难听。”
什么欣赏水平!
小乔差点没把桌上摆的杯子照他脸甩。
“我走了,茶钱你付。”杀猪匠说。
小乔瞪大眼。
“杀猪匠”指指方才摆铜板的位置,又从上到下撸一遍自己的衣裳,表示“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不是一句虚言。
尼玛,所以她白唱了一首歌,毛都没赚着一根咯!
“是你赚了。”杀猪匠临走还往她心里捅刀子,眨眨眼道,“一百文一句呢。”
小乔忍无可忍:“……滚!”
“杀猪匠”麻溜地滚了。
云娘哈哈直笑。
小乔一面在心里嘀咕着骂这俩家伙,一面走出茶寮。
话说回来,这杀猪匠跟她一样出现在白莲观,怕不是一场巧合那么简单的吧……
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因果关系,小乔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
不过她很快就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还有心情操心别人。
既到金陵,她也不急着回去伯府了,在城中慢慢走着。临街望见无数店铺的豪华大匾,店内满是衣香鬓影,生意兴隆。金陵一国王都,当真繁华气度。
她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云娘不见了。
云娘肚子很饿,她没力气跟着小乔再四处瞎晃悠了。
小乔自顾想事情,浑然未觉身边的跟班已经不在了。
云娘满心眼惦记着刚刚城外茶寮里,人家说的靖王府在施粥的事情,逮着人就问路,竟然还真被她找到地方了。
她倒是没那心思,不知道靖王殿下回家,他们家的粥棚说不定很快就撤了。所以不喝白不喝,以后的日子还不定怎么过呢,赶紧趁现在过去撸一碗。
靖王府其实非常好找,坐落在金陵城风光最旖旎的位置上,显而易见靖王殿下是个受圣上宠的。
茶小二的形容并不夸张,王府外面搭棚连铺,米汤滚滚,粥香四溢。
内外忙碌的仆人们依旧戴着孝,府外挂的白灯笼白幡也还没撤,云娘有些疑惑——为什么这里的灯笼都是这个颜色啊?白惨惨的,一点也不好看。她不知道,那个“杀猪匠”的脚程,竟然比她还慢。
领粥长队轮到自己,云娘也就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比如这里灯笼的颜色好奇怪。热气腾腾的米粥递到手上,立刻让她高兴起来。
可给她递粥的那双手却一僵。
舀粥的是一名五十来岁的婆子,看穿着比一般人家的老太太还强些,可她粥碗端在手里,视线也黏住了,看了云娘半晌。
云娘莫名其妙摸把自己的脸,是她的脸好几日没洗,太脏了吗?
好在那婆子撒了手,云娘抱着粥碗,坐去一旁的棚子底下,也不怕烫就往嘴里送。
还没大一会,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到她面前,领头的就是刚才那婆子,引得远近人都看过来。
云娘也从脖颈僵硬到了脚踝。
不是吧?
怎么了?
这些人,是要打她吗?
一帮子人将她团团围住,左看右看还交头接耳,像是反复确认着什么。
最后,一个管家打扮的老男人,终于石破天惊嚎出一嗓子——
“表姑娘!”
云娘直接打翻了桌上粥碗,都没敢顾上烫。
她们,在喊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门女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