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谌白躺在舱中客房,门外传来歌伶们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周四公子正陪着他的心上人取乐。黎谌白听得有些不耐,不知想起什么,取出日前收到的信封,露出一张小纸条模样的东西:承蒙相助,感激不尽,我们将在短时间内尽快撤离。对于先前给您造成的困扰,深表歉意。
黎谌白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鬼?
它们要离开?
实际上,他并不想的。因为还心存侥幸,说不定能见到想见的人……。
但……黎谌白也知自己想法荒谬。
那位姑娘,生前尚不识他,就算做了鬼了,又怎会飘荡到他面前来。
自己还是莫要去搅扰人家安宁吧。
他有些烦躁地打开舷窗,看两岸景致该是快到镇江。
窗外好一派风和日丽,他吹了会凉风,干脆探出半个身子坐在窗前。
转头看去,水面上浮着一只人手,黎谌白心绪恍惚,没提防被吓得“嗷”一嗓子。
隔壁窗中探出半个脑袋,小乔乌溜溜的眼珠盯着他看半天,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边大笑一边把手从水里缩回来。
黎谌白知道自己看岔了眼,暗自尴尬。
“抱歉抱歉,不知道你会被我吓到。”小乔一边甩甩水淋淋的手指,一边笑道。
黎二公子的面色有些微妙。
小乔识趣,嘿嘿赔笑:“大难不死,恭喜啊。”
她“死”的时候,黎谌白还没回京都,但重生以后一番交道,虽不明究竟,却也猜到他是另有奇遇,从北漠活着回来了。
乔烟的记忆虽然模糊,对建安伯府的一干人,却还算是清晰。
小乔从前也有听闻,现如今的定远伯爷,可是当朝纨绔里代表性的附庸风雅享乐派。早年上书先帝,将家从京都迁到杭州,就是因为贪慕西湖风光。所以他们家小一辈,都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
不知是否西湖风水特别灵秀,定远伯爷本人虽平平无奇,乏善可陈,却养出两个非同一般的儿子,非但一早就占去“京都四美”中的两席,还一武一文,皆为状元,得了武、儒两脉正统传承。
闻名不如见面。
黎谌白,小乔是见到了,至于另外那一位……
从乔烟的记忆里,只能隐隐约约瞧出一个大概轮廓,但关于他的事迹,就跟他们镇北王府那点破事一样,在京都茶楼里流传甚广。
依循古例,每届进士中,择最年轻俊美一人,列作探花。
这位当年,就差点遭御笔钦封。
但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年少轻狂自恃才高,他直接在金殿上,当着先帝的面大放厥词:“远若为探花,天下士子何人敢为状元?”
先帝为人向来严苛,不苟言笑。当时在场的文武大员们,都替这位二公子捏一把汗。谁想先帝非但不怪罪,反还朗声大笑,当场擢其为新科状元郎。
自此,黎二公子声名大噪,一度掩过其余三美,直到他遭遇人生中的第一个滑铁卢。
黎谌白微眯眼睫,看向小乔,两人都从舷窗里探出半个身子。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黎谌白说,“你绝对,不是江府的人。”
小乔皮皮一笑:“我觉得我是谁,就是谁呗。”
明媒正娶,如假包换。
黎二公子与乔烟的婚事,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滑铁卢,不知伤透了京都多少闺秀的心,至此人气大跌,生生被挤出“四美”之列。
至于这位乔烟,倒也实在可堪神奇。
她本是街上乞儿,年幼时被本朝某位大将领养。大将终身未娶,为她嫁得好些,早几年间,将她托付给自己的少时青梅,也就是现如今的定远伯夫人,世子黎谌白的亲娘。
因黎谌白常在军中,乔烟又向来胆怯畏缩。小乔上身之后,姿态神情大不同前,初见面时,黎谌白才一直没有认出她来。
可就是这么胆怯畏缩的乔烟,竟一门心思痴恋上黎二公子,因缘巧合还救了黎二公子的命。伯夫人便做主,又得老伯夫人支持,定下他二人婚事。
也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儿,老伯夫人的身子正不大好了,这场婚礼便以冲喜为名,匆匆进行,谁想婚礼刚至一半,老伯夫人就被冲得归西。
可怜乔烟连个洞房花烛夜都没捞着,黎二公子以替祖母守孝为名,拒绝圆房。老伯夫人刚一下葬,他就打包回了京都,从此再没回来过。
定远伯爷一生风流,伯府子女众多,来往交际的名媛圈子也庞杂,乔烟这般处境,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小乔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非但不上京寻夫,反还躲去家观。
大概是为讨得黎二公子欢喜,说是要为全家祈福,结果身边连个丫鬟也不带,轻而易举被人害去性命。
黎谌白皮笑肉不笑地牵下嘴角。
小乔冲他笑道:“你是怕我……对黎二不利?”
黎谌白缄默以对,表示确实如此。
“那正好,你帮我和离吧。”小乔说。
黎谌白一愣,险些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他虽向少归家,更不清楚家里发生的事情,依稀却也记得,当初可是这女孩子自己,哭哭啼啼非他二弟不嫁。
黎谌白缩回脑袋:“……莫说疯话。”
小乔沮丧不已。
要争取点这伯府里能说上话人的支持,当真不易。
她不死心,直接跑去隔壁舱房找黎谌白,软磨硬泡,一再表明决心:我配不上你弟,真心不想再耽误他了,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黎谌白开始还不时劝她两句:你与我弟间有误会,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薄幸,你不要生气。何况父母俱在,你们俩间的事情,哪里轮到我这做大哥的来插手。我要插手了的话,你要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怎么看待你和我弟。
小乔:那关于我稀奇古怪的来历,你就不管了?
黎谌白:不管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不会对不起他。
小乔:“……”
小乔沉默了。
黎二公子也沉默了。
前舱里的歌伶还在咿咿呀呀唱个没完,偶有男人女人的调笑声传过来。
黎谌白忽然说道:“你会唱《念君安》吗?”
小乔:“会、会啊……”
这不就是她好些年前,写的第一首“古风歌词”吗?
“唱来听听。”
“……”
见她不唱,黎二公子神色复杂地看过来,小乔硬是从他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瞧出来三分“伤心”。
窗外流水脉脉,两人各自倚在船舷上,江风吹乱满头青丝。
小乔一边唱,一边好奇地观察黎谌白的反应。却见他整个人都沉寂下去,好像是有很难过的事情却说不出口,一下子被抽空了精气神,最后直接双手捂住前额。
和乔烟过去的声音不同,乔烟的嗓音略显低沉,带着一点微微的哑意,极是适合唱这样的曲子。
小乔唱完了,看向黎谌白:“喂,你怎么了?”
有这么感人么?感动得他快哭出来了?
黎谌白起身走出去:“多谢。”
什么鬼?
小乔也没去理他,自顾回到房间坐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门女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