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四人回至清风斋上,都觉毫无睡意,便在殿中等候。然而及至晌午,高建瓴方回来。
高建瓴甫进门,望见四人乖巧模样,气便已去大半;再看四人一夜未睡又折腾半日,俱面色憔悴,心内怜惜,再不忍冷面苛责,同她们斗气。当即便若无其事般往座上一歪,说:“还是老规矩,对我不想回答的事情,一人只能问一个问题。”望见小乔希冀小脸,复柔声笑道,“小烟儿可以问两个。”小乔顿时露出甜笑。
黎珊正要开口,高建瓴抬手轻点住他:“小珊儿,不许再提出要我详述来龙去脉的要求。”
黎珊只得将话语咽回腹中。
高建瓴道:“小玉儿先开始。”
玉玉脱口道:“为什么我先开始?”言罢立即后悔。
高建瓴笑道:“这就是你的问题吗?”
“不,不是……”
“好吧,”高建瓴笑道,“小玉儿近来还算乖巧,再给你一次机会。”
玉玉似极难决定,斟酌良久,方问:“水牢里那么些密密麻麻的笼子,是用来干嘛的?”
“关坏人的。”
另外三人欲以头抢地。
李思涯道:“镇南将军为什么要找上我们?”
高建瓴说:“他找上的只是你,并不是你们全部人。他们三个只是恰巧与你同去。”
李思涯心中百般疑问,却只能憋住。
小乔道:“那他为什么要找思涯?”
“因为他想杀她。”
“啊?”四人都觉震撼。
小乔更是不假思索:“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它这样做。”
黎珊急道:“是谁要他这样做?”
“外族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杀思涯?”
高建瓴笑睨向四人:“这已经是第六个问题了。”
之后任由四人再如何哀求,高建瓴都不肯再吐一言,最后实在被缠不过,只道:“你们放心,老师我断不会让思涯有事的。”
三人得他担保,方觉放下心来,依次打着哈欠回房入睡。
高建瓴见李思涯仍留原地,笑道:“小思涯,你还不困?”
李思涯定定望他一瞬,未置一言,转身离去。
高建瓴轻笑片刻,面上笑容忽然敛去,眉宇现出疲态,复在座上休憩许久。
小乔再度回复知觉,最先清醒的却是鼻子。
一阵难以言喻的清香直扑鼻尖,润透肺腑,仿佛不似世间所有,立即将她从云里雾里的迷梦中唤回。
小乔睁开睡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玉玉温和的笑脸。
“小姑娘,醒来啦。”玉玉轻轻捏下她的鼻子,手中端过一个盘子,“要不要尝尝姐姐做的冰梅酥啊?”
“冰梅酥?”小乔起身望向她手中,方才那阵清新特异的香气就是由这盘中发出。
但是冰梅酥,也可以做成这样?
小乔不由食指大动,笑道声“好”,便拈起一块冰梅酥,放入口中细细品尝,顿时只觉“此味只因天上有”。
“太好吃了!”小乔不禁夸赞,“高建瓴最爱吃的就是冰梅酥,以前我总不太喜欢,但是玉玉,你做的冰梅酥,实在是,太好吃了!”
玉玉也笑道:“哦,高建瓴爱吃冰梅酥吗?那要不要给他送点去?”
“好啊,我们现在去吧。”小乔笑着便端起冰梅酥,挽了她手往高建瓴房中去,路上还不忘再偷吃一块。
玉玉以袖遮面轻笑。
“老师!”未及敲门,小乔就直接推门进入。
玉玉望见,便知二人关系十分亲密。
高建瓴正歪靠榻上,见他们进来,便也笑道:“小烟儿,何事这么开心?”
“你没闻到吗?”小乔似献宝般托着盘子转了一圈。
高建瓴轻吸口气,笑道:“闻到了,很香。”
小乔立即趴到他榻前笑道:“是你最喜欢的冰梅酥哦,是玉玉亲手做的。”
“哦?那我倒要尝尝。”高建瓴也笑着拈起糕点,送入口中,绝美的面容配上优雅的姿态,即使小乔早已见惯也仍忍不住心尖轻颤。
“怎么样,好吃吗?”见他仔细品味,小乔已迫不及待问道。
高建瓴在嘴中咀嚼片刻,对玉玉赞道:“滋味甚佳。”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老师,刚路过你房门口就闻到了。”李思涯说着便走进房来,黎珊亦同她一处。
高建瓴笑道:“但凡有好吃的,便总不能少了你们俩。”
玉玉亦忍不住掩嘴轻笑。
黎珊笑道:“那是自然。”便即伸手拈过一块冰梅酥去。方一入口,立马露出夸张表情,赞叹不休。
高建瓴摇头轻笑。
玉玉端过盘子,对黎珊与李思涯笑道:“二位也请尝尝玉玉手艺如何?”
二人欣然品尝,确是妙极。
玉玉笑道:“诸位若喜欢,玉玉每日过来照料大家饮食可好?”
小乔眼睛亮起。高建瓴的手艺自是可以忽略,从前的一道“百花羹”让她们至今仍然难以忘怀。除却这么多年吃着山下膳堂弟子餐长大,便是张毅时常来为几人开些小灶。而玉玉做的这冰梅酥,却是比张毅还要再胜一筹。心下却仍有犹豫:“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你呀。”
“不会。”玉玉摇头轻笑,“我自来体弱,疏于练习,所长也不过是这些。老师也是知晓并首肯的,若高建瓴答应,我便天天过来。”
高建瓴道:“那便有劳你了。”
玉玉矮身行礼:“先生客气了。”
黎珊忽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梅花?”
玉玉笑道:“这是落霞殿后的‘八角亭水’。那日老师教习课程,没想一夜之间,这花却尽数开了。”
众人均觉有趣。
小乔笑道:“那我们这清风斋上还有什么能吃的,也都做来吃了吧!”
“小烟儿……”高建瓴险从榻上滚下。
小乔扶他坐好:“故意吓唬你的,怎么忽然这么弱不禁风。”
高建瓴只轻弹她脑门:“有如此巧手厨娘,可别吃成个小胖子。”
小乔笑着扑倒在他怀中:“才不会……”
高建瓴笑揽住她,目中俱是温柔。
那日过后,玉玉果然日日过来,为五人细心烹调饮食。花样百变,极少重复,显是费了不少心思,直吃得几人赞不绝口,意犹未尽。就连阿咪也对玉玉喜爱非常。
这日午间,黎珊正帮玉玉布菜,一眼瞥见阿咪一副垂涎欲滴模样等候在侧,猫眼之中满是馋意。
黎珊不禁深觉不满,一把提起阿咪,恰巧被正进门的小乔看见。
“小珊子,你又欺负阿咪!”小乔便将阿咪伸手夺过,抱在怀中。
黎珊望着阿咪得意洋洋的样子,心内哀叹,指着阿咪骂道:“这馋猫以前还能跟那镇南将军的够打上一阵,现在人家都威风凛凛了,它还只知道吃!”
小乔身后,李思涯淡淡开口:“物随主人形罢了,怎能怪它。”
小乔忍不住“扑哧”一笑,玉玉也不禁掩嘴。
小乔道:“物种不同,你怎么能怪阿咪呢,我们阿咪最聪明了,才不像小珊子那样,只知道吃,是不是?”当即将阿咪紧搂怀中,柔声抚慰。
阿咪递给黎珊一个挑衅的眼神。
黎珊无言,抬头见高建瓴进来,便欲转移话题,向高建瓴道:“老师,那夜我去你房中,你怎不在?”
高建瓴道:“哪夜?”
“就是我们四个去天牢的那夜。”
高建瓴恍然道:“我正想同你们说此事,那日我是外出去寻小辰儿踪迹。”
小乔闻言立时问道:“舅舅?他怎么了?”
“许久已无他的消息了了……”
“什么?”小乔顿时落魄松手,阿咪险些掉落在地,喵呜一声跑去一旁,琥珀色猫眼之中似有些微不满。
高建瓴道:“小烟儿,能否别同那俗世中人一般……”
小乔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可能会错了意,道:“你的意思是,舅舅,去了别的地界?”见高建瓴点头,放下心来,面上却微红。
高建瓴点头道:“不错。”
“那……”小乔沉吟,“舅舅去的是哪一界?”
高建瓴道:“那夜我外出寻找,发现他的讯息正是消隐于北国。”
“北国?!”
高建瓴轻点头:“是大夏与西域交界。”
小乔惊讶掩口:“舅舅去那里干什么?”
高建瓴笑道:“你舅舅他每日行走,大夏玩腻了,自是要去别的地界看看……”
小乔顿时语塞。高建瓴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他不想回答的问题,看似是回答了,实际却等于什么都没有说,却偏又让人无从辩驳。想着不禁轻叹口气。
高建瓴见她叹气,笑道:“小烟儿,你叹气做什么?我曾答应过你,带你到西域去寻小辰儿可好?”
小乔原本黯然的脸庞瞬间亮起,正要说好,神思一动,却又摇头。
高建瓴不解:“怎么了?”
小乔道:“我,还是想等舅舅来找我……还有几日就是六月廿四了,舅舅他应该会记得吧……”
高建瓴望向她,六月廿四,对她,对黎焕文,甚至对所有人,都似有着太多的意义。不由心内一阵似有若无的轻叹。
六月廿四未至,海风却先吹来了柳赋的消息。
此时距离她离开女学已经四月有余,其间不但女学考试,也一直无甚音讯传回。
她自小与黎珊交好,黎珊心思细腻,顾虑周全,见她久久不归,心内便时常牵挂,也为她错过女学考试。此时见她终于传回信来,不由略舒口气,心内却仍犹疑。
然而展信阅毕,手指却逐渐抽紧。
小仪?”一抹清影闪至窗前,与她栏对望。
黎珊回过神来,望见少女清澈的眼神,面上不由红了一红:“嗯,烟儿。”
“嗯?你怎么了?”小乔仰面俯身,凑近前来,细细打量着他。
黎珊脸红更甚。
方才自他窗前路过,便见他面色肃穆,眉峰轻蹙,似有心事郁结。
记忆之中,李思涯面冷,玉玉喜怒皆形于色,黎珊则永远是一副温润柔和,让人如沐春风的形容,实在极少露出这样不愉的神色。目光逐渐聚焦在他手中,一眼便望见落款处柳赋两字。
“哎,是柳赋写信给你了吗?”
“嗯,是。”黎谌白应着便将手中书信递于她,略微定住心神。
小乔细阅之后将信纸叠好装回信封,说:“原来柳赋如此有来头啊,却不知道他这么着急喊你们去做客是为什么。”
所指“你们”,却是黎珊、玉玉与李思涯三人。
黎珊亦摇头道:“信上虽未提及,但觉她措辞惊惶,应该是有要事。”
“说起来,这次女学考试都还没见到素地的学生呢。”小乔侧头沉思,“我记得以前张毅先生说过,素地人口虽少,各项事务却都有条不紊,国中各项活动都有派人来参加……”
“难道,是素地出了什么事情?”黎珊轻道,复而推翻自己方才结论,“可如果是这样,却应该由素地城守向朝廷求援,而不是这般……”
“看来具体是什么事情,只等你们去了才知道了。”
黎珊知她欲留清风斋上等待父亲,便轻点头应允道:“那等爹来了,请他务必多留几日,等我们回来。”
小乔轻声应了。
黎珊便轻身一跃至窗外,也不急着去向高建瓴等告知此事,只与她在清风斋上散步。
二人不知不觉走至后山,沿了蜿蜒石子路渐向深行。道旁花树逐渐浓密,枝上俱是粉白花朵,芳菲轻笼,随风摇曳,如云霞蒸罩,十分好看。
黎珊拾起肩上的一朵落花,拈了花骨朵望住。
此时一阵急风突起,满树花朵如白高建瓴纷飞,簌簌而落,伴随着两人结白衣衫,如梦轻扬。
小乔笼袖接住些许落花,如此美景伴随花香,却觉心中畅快许多,复不忧虑多余之事。
黎珊在她身后,笑凝望住她背影,心中挣扎一番,右手终是垂下,只留衣袂随风翻飞。
小乔与黎珊在清风斋上转了一圈,都没寻见玉玉与李思涯,只看见高建瓴在殿前作画,笔墨方行至一半,笔意却已如清泉流淌。
高建瓴遥遥瞥见二人走来,抬头望他们一眼,并不做声,二人被他丹青所吸引,却也不说话。画中亭台楼阁隐现,树木花枝轻掩,却看不出树是何树,花是何花,画中所描又是何地。
许久,终是高建瓴先搁下画笔,说:“你们怎同我一般悠闲?”
二人方才醒悟过来,告知柳赋来信之事,复向高建瓴询问玉玉与李思涯去向。
高建瓴未对思涯之事表态,却向黎珊笑道:“方才晴方派了人来寻你不见,便将她们俩抓走了。”
二人不解其意。
高建瓴却已重新提笔:“要寻她们二人,自己向前头去。”
黎珊思及吕先生此刻应是正教导新弟子,便与小乔往山下去,路经授课室,内望一眼果然无人。渐近执卷坪,未及靠近,脚下人群却先爆发出一阵惊呼,接着人人俱仰头看他,童声稚语,欢声雷动。
小乔见新弟子们俱是一些尚不满十岁的孩童,便如自己当年一般,面上浮出笑意,只觉心间柔软非常。黎珊却已被孩子们热情包围环绕,任由吕晴方怎样喝止都无效用。
小乔也曾听交好的师姐妹们说起,自黎珊夺得天元,便在金陵城名声大噪,许多大户人家的小童都慕名而来,当然慕的都是她的名。女学试炼向来如此,所得诸多裨益并非只一时一事。
小乔轻笑走出人群,小心护佑着正互相推搡的小孩子们。抬头一眼望见景寒,猝不及防下二人对视,李思涯眼中流露一丝狼狈。
小乔悄别开头,若无其事般走到她身侧,说:“玉玉呢?”
景寒也即将脸转向别处:“不知道,许是溜了,吕先生让我们在此教导小孩子们。”
小乔笑说:“是今年人多,他一个人掌控不过来么?”
见吕晴方暂时控制不住局势,执卷坪上依然吵闹,二人便缓缓向外边绿野上行去。小乔说了柳赋之事,景寒只轻点头。二人一时无言。
迎着旷野上的清风,小乔缓缓在一处矮坡上坐下,阳光炫目,便垂首埋于膝间。心中忽然想到一事,猛一抬头,却正对上景寒放大了的面容,长睫在他颠倒众生的脸上投下一圈阴影。
心中忽如小鹿乱撞,小乔急急别开脸去。
景寒回过神来,在她身边坐下。
旷野之上,清风柔和,天高云淡,天地之间却更显寂静。
“你刚刚,想说什么?”
景寒猝然发问,小乔抬头看他,心跳却忽然漏了几拍。
为什么,呼吸会这么乱,双颊会这么烫。
为什么,每当与他独处时,就会有这样的感觉,心中如此紧张。
她忽然想起那个星夜,她对他说,要同他做最好的朋友……
想起跑马场上,他随着她一起坠下,说要同她一起……
景寒见她不答,便也不再发问,只对着她轻柔伸出手去。
肌肤相触,她只觉被火烫到一般。
景寒却只将一丝黏在她嘴角的发丝别到她耳后。
似无意般,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唇瓣与耳廓,她的耳根顿时红透。
景寒望她模样,不由也乱了心扉。
脚步声近,将二人思绪惊断,均各自移开眼神。
黎珊跑过来笑道:“既然要去做客,我们就早些回清风斋上收拾了东西出发吧。”
清风斋上,高建瓴交代了几句,便与小乔目送黎珊三人离去。
少去三位少年的清风斋顿时岑寂下来。
晚间玉玉与张毅回至落霞,清风斋中便只剩小乔与高建瓴两人。
每每高建瓴在青玉案上作画,小乔便倚在他旁边榻上翻些书卷,偶尔他也携了她在门槛上坐下,于月下同她讲些金陵城趣事,引得她咯咯直笑。她深夜留他房中,他也从不催她离开,有时她不知不觉靠在他怀中或者榻上入睡,醒来却都是在自己房中。山上夜冷,门窗俱都仔细关好,薄被也在身周掖紧。
她心下温暖,却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些年来,她已甚少与他独处。但此时在他身边,便如回到孩提之时,一切都静好无忧。许久不见亲人的焦虑也一并淡去。
那有什么呢?他是无人能敌的高建瓴,即使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为她摘下,何况是去寻她的舅舅?有他在,她大可放一百二十万个心,舅舅若不来,她便央了他带她去寻,定然能够寻到的。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般,六月廿四,黎大老爷果然未至。
小乔却不死心,仿佛想用眼神留住落日,眼睛一直盯着清风斋前的云海。
直到天幕黑透,天宇之间也无任何动静。
“高建瓴,舅舅他不记得了。”小乔一瘪小嘴,泫然欲泣。在他面前,她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挥洒她的任何情绪。
高建瓴却只伸手抚平她的眉,指尖清凉,却最能安抚人心。
“小辰儿不记得,我却是记得的。”
“嗯?”
高建瓴轻笑,指尖轻动,小乔眼中的疑惑顿时化作嘴上的惊呼。
苍穹之下,忽然绽开无数火树银花,点亮半个夜空。细看之下,各色花雨次第绽放,却比别处所见的任何烟花都要绚烂美丽。五彩霞光在夜幕之上织就变幻,爆裂开无数花雨,纷纷落下。天幕繁盛,却依自不绝。
小乔仰头伸出手去,点点冰凌如雾气般缭绕在她身周,在她指尖轻舞。
他,却是给了她一个最美的梦。
这世间,也只他一人能够做到。
“小烟儿,”高建瓴在她耳边轻笑,“十六岁了,以后可就是大人了。”
这是小乔十六年来过得最为隆重,也最难忘的一个生辰。
其实她自己对生辰已看得极淡,黎大老爷却依循惯例,年年此日都会来清风斋上陪她共度生辰,亲手为她煮面。以往既是他主场,高建瓴便也只作陪。去年他未来,高建瓴还不曾觉得;今年黎焕文再次未至,高建瓴不但亲手为她燃放了一场世间绝无仅有的烟花,还特地央玉玉为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小乔一边唏哩呼噜吃着面条,一边忙着抬头观赏璀璨夜空,眼神清亮,溢满喜悦。高建瓴与玉玉望着她欣喜模样,边吃边看又似忙不过来,俱忍不住轻笑。
别处女孩子们听到动静亦披衣起身察看,张毅待要喝止,见是清风斋上空出现难得一见之奇景,便也随了她们去。女孩子们亦都惊异莫名,议论纷纷。
晚些时候,高建瓴的焰火表演落至尾声,玉玉复回落霞。
小乔摸着吃得滚圆的肚皮轻倚在躺椅。玉玉不仅给她做了面条,还一并做了许多美味的小食。
“高建瓴,要是以后每年生日你都这样给我过就好了。”小乔眼中盈满笑意。
高建瓴低头望着她,轻轻捏住她的鼻子:“想得美。”
“啊,为什么……”小乔故意作出失望姿态。
高建瓴轻笑:“那要是以后,我们分开了呢。”
她惊坐起身:“为什么会分开?”
高建瓴想了一想,笑道:“比如,我忽然去了别的地方。”
“你要去哪?”
“我只是说假如。”
“假如啊……”小乔放下心来,复又躺回去,笑道,“无论你去哪,我都和你一起去。”
高建瓴轻轻捏住她的鼻尖。
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隐隐乐音缭绕,却是在高建瓴房中。
小乔不禁想起小时候,她夜间害怕,不肯独自睡觉,便在妈妈离开后悄悄摸到外婆的房里。她也总会夜夜为她留盏明灯,白日还帮她向妈妈隐瞒。她知她未睡,就三两下爬上床铺,偎在她的怀中。她便吹去灯火,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哄慰。其间内容却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语气总是十分温柔,而不似白日那般懒散又玩世不恭。
穿越后进了女学,张毅便对她们一并管教,她觉得新鲜有趣,便也同众人各自待在自己房中,后来睨着机会,便齐跑到某一人的房里,往往是五个人同榻而眠,幸好女学的床够大。他们却欺负高建瓴和善,硬缠着他要他做这做那,常常折腾到半夜方肯入睡。醒来却俱能看到高建瓴的一副绝美睡颜。
后来她们去了山下弟子房,她便再不曾在她房中过夜。却不知深夜,她的房内是否还会再燃起一盏明灯。
清越的琴音将她神思拽回,小乔起身出门察看,正是高建瓴在院中拨弄一抹素琴。
见她出来,高建瓴住了琴弦,笑道:“好歹醒了,再睡下去,可就不用吃午饭了。”
小乔抬头望望天空,果然太阳已升起老高,不刻便要至正午,却仍强辩道:“谁让你做的床太舒服。”
高建瓴轻笑不言,只复抬手,又是一曲妙音自指尖流泻。
小乔在他身边坐下,托了腮帮,静静聆听。
琴声伴了风声,在清风斋上盘旋缭绕,一直传出很远。
玉玉在厨间隐隐听见,不由也停了手上的动作,倾听片刻,忽而洒然一笑,复归忙碌。
接下来几日,小乔闲来无事便去山下相帮诸师姐妹,却也至多不过维持下秩序,与小朋友们讲些粗浅道理。小弟子们见了她,俱都十分热情,询问最多的,却多是黎珊与高建瓴之事。
小乔不禁在心内轻笑,黎珊自从夺得第一,风头竟隐盖过高建瓴。而这众人环绕问东问西的场景,又与自己年幼时何其相似,只是往年的同学们,换作了现在身边的小朋友,而她自己,亦已由曾经最小的小师妹,成长为一个师姐了。
有时她要督促小师妹们睡觉,回去迟了,高建瓴也总会在殿前等她,无论多晚,他都总是伫立在那里。
这日晚间小乔回清风斋,高建瓴依然站在殿前,似观星,又似在享受夜间凉风伴随花香。
望见他,小乔便觉得很安心。
甚至无需真的看见,只要知道,他在那里,她的心中就充满温馨与宁静。
花树下,高建瓴见她回来,对着她笑:“小珊儿传回信来了。”
“嗯?她怎么说?她们那里可还好?”
“没说有什么紧要,只说要在那里多留几日。”
小乔松下一口气来,笑道:“没事就好。”
高建瓴亦笑道:“怕不只没事,还有些乐不思蜀吧。”
小乔脑中顿时浮现黎珊朝气蓬勃的笑容和神情,不禁掩嘴轻笑。片刻之后容色又有些黯然,说:“先生,都七月初十了啊。”
高建瓴知她心意,笑问:“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你可想去寻小辰儿?”
小乔笑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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