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的第一反应,是情况不妙。第二反应,则是这个人,丢大发了。
在场的丫鬟小厮并不在少数,虽然人人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但正是这股拘谨模样,才更显得欲盖弥彰。
越暄跨着大步,到了房中方将她放下,小乔转身便要逃离,却被禁锢在了门板和他之间。
她竭力保持住镇定,“你干什么?”
“睡觉。”他说。
睡觉这个词,实在是涵盖了太多的含义了,小乔愣在原地,脑中飞速思量着,今日该当如何脱身。
他一手支着门板,低下头来看她,说:“如果你喜欢睡下人房,那本世子就陪你去睡下人房。”
他的眼神,让小乔知道自己今日逃无可逃,只能试探着问道:“只是……睡觉?”
越暄勾唇笑了一下,“若你还想顺带做些别的事情,本世子非常乐意奉陪。”
无意与他说笑,小乔道:“我希望你,能够说话算话。”
越暄嗤笑了一下,离开了她的身畔,用热水净完手面,自顾往床上一躺。
床上只一床锦被,小乔踌躇了半晌,说:“可不可以,命人再拿一床被子来。”
越暄眼也不抬,“不可以。”
小乔心中无奈,挨着床沿小心翼翼躺下,却没勇气去掀他的被角。
越暄忽然自被中探出手来,攫住她的身子,将她往被中一带,另外只手便来解她的衣扣。
小乔吓了一跳,奋力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你方才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这样!”
越暄说:“谁让你睡觉不脱衣服,那就只有为夫代劳了。”
小乔看他身上尚还着了中衣,连忙说道:“我自己来!”
越暄将她放开,小乔背转过身子,解了外衫钻入被中,好在越暄也没说什么。
小乔缩在床边,与越暄之间的距离恨不得比楚河汉界更宽。
“过来一些。”他说。
她往他那边微微蹭了一蹭,几乎没有挪动位置。
“你是要我亲自动手么?”
小乔心中惧怕,当真便朝着里面移了一点。
他却干脆伸出手来,将她往他那边大力一带,把她圈在了怀中。
“你……”小乔想要推开他。
“嘘,不要乱动。”越暄说,“不然我很难保证,不做别的事情。”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小乔立马安静了下来。抬眸见他果然阖着双目睡觉,她心中稍定,心跳却依旧很快。
“明天就可以回建安伯府了,”他说,“你开心么?”
小乔生怕说出什么话来激怒了他,便闭目假寐,没有吱声。
良久,他说:“你很想见黎谌白吧?”
小乔心中一痛,睁开眼来,恰好跌入他深邃的眼波。
越暄说:“我可以让你见他,但我必须在场。”
隔了一会,小乔说:“哦。”
然后,谁都没有说话。
小乔本以为自己一定会紧张得睡不着觉,谁知依偎在他怀里,竟很快就有了睡意,神志也变得迷蒙了。
越暄望着她孩童般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娶你?”
小乔似是已经睡着了,却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对你来说……娶妻,不就像开个玩笑一样随便。”
越暄的心里重重顿了一下,硬忍住把她唤醒的冲动,轻柔吻上她的眉心。
许久,叹息般一语,“胡说。娶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第二日早晨,当小乔朦胧着自越暄怀中醒来的时候,仅存的几丝睡意顿时也被吓得荡然无存。回忆起昨夜之事,很难相信自己竟真的就这么与他睡了一夜。包括那几句呢喃般的低诉,更是恍若梦境一般虚实难辨。
他将她搂在怀中,鼻息轻轻喷洒在她额间,看样子还没有醒。
小乔轻轻挪开他压在她腰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起身,眼看就可穿鞋下床,腰身却忽然再次被攫住。她惊呼一声,便被他带入怀中。躲闪不及,他的吻轻浅落在她的眉心。
她犹自惊魂未定,只听他说:“早,夫人。”
她在他身下强笑,“早……”
越暄勾唇笑了一下,将她放开,自顾起身穿衣。
小乔坐起身子,僵在原地。
他回眸望了她一眼,笑道:“还不起,需要帮忙么?”
“不,不用!”小乔胡乱应着,却依旧捂着被子坐在床上,无从下手。
他看了看她,将昨日从彩霞斋带回的衣服递给她,坐在床沿,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
她的耳根仿佛被火烫着一样灼烧了起来,说:“你出去啊……”
这声音软绵绵的,就好像是在撒娇,一出口,小乔自己也吓了一跳。
越暄果然笑了一笑,换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对她说:“好,那你亲我一下。”
她仓皇抬眸瞧他,却见他挪了挪身子,将自己的面庞凑了过来。她看着他的侧颜,鼻梁秀挺,睫毛纤长,面色更是如玉石一般莹润。可她却只敢呆愣着不动,浑没有勇气做更进一步的动作。
越暄等了许久,见她没有动静,便稍稍退开了身子。小乔方要舒一口气,他却欺身吻了上来。她想要后退,他先一步按住她的后颈,双唇轻碾着她的唇。
她的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双手抵在胸前浑不知所措。
好在,一吻过后他便放开了她,浅叹一口气道:“换衣服吧。”
随即,为她放下床帐。
马车快到建安伯府的时候,小乔的面色还有些不自然。但为了不让舅父舅母担心,她仍是做出若无其事模样。今日的她娥眉淡扫,云鬓高挽,身上的淡紫衣衫光鲜亮丽,少去几分少女的清丽,却多了一些新嫁妇的成熟,只为能够将一切成功掩盖过去。
下了马车,只见二老都已在门口迎接了,舅母见了她,就亲热挽过她的手去。小乔却觉几日不见,舅母的眉间,仿佛添了几丝忧色,鬓角,也多了几根白发。没有见到黎谌白,她心中失落,却又间杂着多出几分安心来。
舅舅依然称呼越暄为王爷,他却说:“舅舅还这般称呼,可是太生疏了。舅母,你说是不是?”
舅母连忙陪着笑了一下。
舅舅看了看小乔,便也改了口了。
四人在前厅坐着说了会话,越暄道:“怎么没见表兄和表嫂?”
想不到他会主动提起黎谌白,小乔的心里重重跳了一下。
舅舅说:“庭儿他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正卧床休养,殿下不要见怪。”
小乔闻言一惊,急抬眸往二老瞧去。总以为自己离开后他便会好,却不想,他仍是不好。再看舅母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以及她这几日的变化,让小乔觉得似乎事情并不像舅舅说的那么简单。
越暄偏过头来瞧了瞧她,小乔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样袒露无疑的关切神色,无疑是太露骨了一些。
越暄道:“舅舅说笑了,表兄既然染恙,我与烟儿理该前去探望。”
她往他面上瞧去,却觉根本就看不懂他。
未待舅舅回答,舅母便道:“你们的私交向来不错,月儿与珊儿也是极要好的,你们若去,他们必然欢喜。”
“胡闹。”舅舅说,“只是风寒而已,让他自己将养几天便好,何需这么劳师动众?”
小乔很希望越暄能够坚持前去探望黎谌白,可他却只是笑笑。接下来的闲聊,小乔便十分心不在焉了。直到一袭熟悉身影出现在房中,她才略微抬了抬眸光,向舅父舅母告个罪,执了娟儿手出去外间说话。
“小姐……”娟儿压低了声音泫然欲泣,“那个靖王爷,对小姐好不好?”
小乔笑了笑,“你看我模样,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娟儿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中方透出了几丝安慰。
小乔并不知道自己与黎谌白的事情娟儿知道多少,便试探着问道:“我表兄他……病了?”
娟儿点了点头。
小乔又问:“病得严重吗?”
娟儿说:“表少爷连日来都由少夫人亲自照顾。娟儿也不太清楚,只是已有许多天没见着表少爷了……”
小乔热切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是啊,严以柔才是他的夫人,而自己,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了,还在这操这心思做什么?
她正这般嘲讽着自己,却忽见严以柔带着几个丫鬟快速走近前来。严以柔的性子总是温婉沉静得就像流水一样,极少有这样急切的样子。
娟儿见了她,立时行了一礼:“少夫人。”
严以柔却说:“你们几个,都先回去吧。”
娟儿虽不舍她家小姐,严以柔的话却不敢不听,便与那几个刚来的丫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乔不知严以柔支开旁人的用意,正要询问,她却抓着她的手,低声道:“烟儿,你快去瞧瞧黎谌白吧,他病得很严重。”
小乔抿了抿唇,说:“姐姐,表兄病了,自有你殷勤服侍,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
严以柔愣住,仿佛打量生人一般看了看她,说:“看样子,你与那靖王爷,相处得不错?”
小乔垂眸不语。
本以为对方会就此作罢,谁想严以柔说:“就当是我求你,去看一看他吧。自从你成婚那日,他就一病不起,已经整整三日粒米未进了……”
小乔心间如遭重击,“不、不是风寒吗?”
“哪里是什么风寒。”严以柔道,“他这病,根本就是因你而起,是心病。大夫们全都束手无策。”
小乔的眸中瞬间氤氲起水汽,对严以柔说:“姐姐,我想要见他。”
严以柔点头,握住她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小乔知晓她意,狠狠泯去目中泪雾,面上扯出欢悦笑容。
严以柔执了她手,进去前厅笑道:“父亲、母亲、王爷,我与烟儿许久不见,带她过去我那儿坐坐。”
舅母道:“你们妯娌比亲姐妹间感情还好,快些去吧。”
舅舅干咳了一下,并不说话。
严以柔带着小乔向着众人行了一礼,正要告退,却听越暄道:“表嫂留步。”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心中各怀心思。
小乔心间充满钝痛,他就知道他会阻她。可去见黎谌白,却是她现在唯一的心愿。
谁想,越暄道:“我也正好要去探望表兄,便与你们一起去吧。”
算算时日,小乔已有二十余天未见黎谌白。此时步步靠近他的居所,心中不由满怀了忐忑与伤痛。待到望见东跨院里的那株梅树,更是险些连脚步都提不动了。
严以柔让下人们出来,只他们三人进了房内。
黎谌白正披散着头发面里而卧,听见脚步声也毫无反应。小乔不知道他是否睡去,只看着那抹背影,自己的心尖也跟着打起颤来。
严以柔轻轻唤了一声:“黎谌白?”
大概是顾虑到小乔的存在,严以柔不知何时竟改了称呼。可小乔却不知今时今日身不由己的自己,还能够顾虑他们多少。
黎谌白并不回身,低低应了,“嗯。”
听见他的声音,千思万绪跟着翻涌上她的心头。
严以柔道:“烟儿来了。”
黎谌白立时便翻身坐起,向外望来。对视的一瞬,两人都自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疼痛与思念。她完全无法想象他竟会憔悴成这个样子,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时移世易,却是再开不了口,所有的情绪,全化作眼底明灭不定的泪光,传递到对方的心底。
然而这般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黎谌白看到了越暄。越暄在他床沿坐了下来。
小乔垂下目光,咽去心底里的酸疼。
严以柔拖了一张圆凳过来,让她在床前坐下。
越暄道:“你怎么病成了这副鬼样子?”
黎谌白的声音里沾染了一丝哑意,“你们怎么来了?”
越暄说:“回门。”
“回门么……”黎谌白的脸上,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越暄道:“好好将养着吧,莫做太多思虑。”
黎谌白道:“多谢。”
越暄道:“何必谢我,待你好了,我还欠你一顿媒人酒。”
听他此言,小乔与黎谌白的面色同时白了数分,黎谌白剧烈咳嗽起来。严以柔急忙端了水来给他,却被他推却。
小乔多么希望,越暄能够看在他与黎谌白往日情分,就此闭嘴。他却自袖中掏出一方白玉牌来,递给黎谌白道:“一离了这玉牌,你就生了病,看来此物当真是很有几分灵性的。”
这白玉牌,黎谌白曾要严以柔转交予小乔,小乔放在身上,却被越暄夺了去。她再想不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黎谌白本就在病中,此时的面色更不是“难看”两字所能形容的了。他将玉牌接过执在手中,竟连手指都带了一丝轻颤,他说:“这玉牌,怎会在你这?”
越暄笑了一笑,道:“那日我替烟儿宽衣,竟见到此物,想来定是她顽皮拿了你的……”
他未说完,黎谌白的身子便委顿了下去,而小乔也差点从凳上滑下,想要辩解,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王爷,请你们离开吧。”严以柔道,“黎谌白该休息了。”
向来温婉的她,竟然亲自下起了逐客令。
越暄一面站起身子,一面执住小乔手,说:“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小乔挣脱不得,便被他拖了出去。即将迈出门口的瞬间,她回眸看了看黎谌白,却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小乔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靖王府,浑浑噩噩地任由越暄将她拖回了卧房。她坐在床上,也不顾有他在侧,只觉失去一切似的,抱着膝盖痛哭了起来。开始只是默默流泪,渐渐的却越哭越大声,直到实在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原以为他早已离去,谁想一抬头,竟看到他就坐在身前。
“哭累了么?”他说。
小乔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越暄起身,执了热毛巾过来,一点一点为她拭净面上涕泪。
小乔心中愤怒,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越暄的目中涌过怒气,但只是一瞬,那怒意便渐渐消散了。他说:“你是在怪我,今天在黎谌白面前说了那些话。”
小乔瞪着他,不说话。
越暄道:“即使我不那样说,你又能如何呢?让他继续对你抱有幻想,缠绵病榻?”
小乔说:“即使你想要让他死心,完全也可以换个温和点的方式,他都已经病成了那样,你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
越暄凝视了她一瞬,说:“你不懂男人,更不懂黎谌白。”
小乔愣住了,说:“什么意思?”
越暄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再次走近前来,为她擦干净面颊。她双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却根本看不明白他的心思。
越暄说:“第一次见你,便是他的着意安排。那时候,你身上尚有与徐家公子的婚约,可是那之后,徐家就派人来退了亲。这其间的因由,以你聪慧,自然也能琢磨到几分。”
小乔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越暄说:“你知道的。那时候的他若真顾及你,就不会把你一人丢在秦雨霏等人面前,也不会设法让徐家来退了亲事。他那样做的目的,不过是要瞒过建安伯。赵家二老与严以柔都是真心疼爱你。可在黎谌白的眼中,你不过是一颗能为他带来利益的棋子。”
小乔哆嗦着嘴唇,“你不要再说了……”
越暄继续说道:“把你嫁给本王,你可知他能得到什么吗?若不是二十余天称病未朝,他早已是兵部尚书了。但我却不知,他为何忽然就改变了心思……”
小乔拼命捂住耳朵,“你若只是想和我说这些,我一点听的兴趣也没有。”
“我只是想和你说,黎谌白并不是一个会长期沉湎于儿女情长的人,他有他的理想和抱负。只有求而不得才会令他痛苦,绝望则不会。”越暄说,“你若当真是为了他好,就不要再与他藕断丝连。你要知道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本王的人。你与他,注定没有缘分!”
小乔越是不想去听,越暄的声音就越加清晰,尤其那句“注定没有缘分”,更是如同响雷一般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
是啊,她注定是要离开的,又何必给他无法实现的期望呢?或许就像越暄说的,只有真正对她绝望了,他才能和严以柔好好过日子吧,继续他所追寻的理想和抱负,过他原本想要的生活。
小乔抬眸望了望越暄,无力道:“我知道了……”
他说:“你真的知道了吗?”
她点了点头。
他将她揽入怀中。
第一次的,她没有推拒。任由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可是这样的吻,远远不够。
他将她轻按在床上,俯下身子,便攫住了她的唇,火热的手掌,探向她的衣襟。
她轻轻回吻了下他,却抓住他的手,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再给我一点时间。”
越暄退开身子,深邃的双眸紧紧注视着她,竭力压住紊乱的气息之后,方才说道:“好,我给你时间。”
夜,暧昧却安静,多了许多往日所没有的温馨。
这样的举动虽然很冒险,但小乔知道自己成功了。
睡梦中的越暄动了下身子,终于挪开了压在她腰间的那只手。
小乔摸索着起床,轻声忙碌一阵,借着夜色遮掩,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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