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红脸白脸
见得盛浅歌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的神智,苏如烟才放下心来,随即说道:“如今楚王妃虽然护着盛浅予,但是毕竟这也是桩大事,再加上旁人都知晓你们俩不和睦,所以盛浅予定然还是逃不过怀疑的,只需要一个‘证据’。既然如此,我们何不……”
苏如烟口中的话还未说完,手背上软肉便已经被不轻不重地一掐,使得她马上噤了声,抬起眼来时正看见盛浅歌正朝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还有外人在场。
苏如烟也是这才想起来如今房中还有一个大夫,不禁顺着盛浅歌的视线所向望了一眼,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抿了抿殷红的唇,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那低垂着的眼睛里不露痕迹地划过了一丝阴冷。
而那端的盛浅歌已经闲闲地开了口,“大夫,您为我诊病也有些年月了吧?”
大夫毕竟也上了年岁,如今跪在地上时间长了,再加上心神不宁的缘故,沟壑难填的额头上已经满满都是冷汗,听得这一声唤,去依旧回不过神来。
盛浅歌眯了眯眼睛,略略拔高了声音,“大夫?”
那大夫才陡然惊醒过来一般,连忙俯下身子,“是,是,自夫人您入府以后,草民便一直为您诊病了。”
“嗯,那是有段日子了。”
盛浅歌懒懒地倾斜过身子去,将膝上落下的毛毯又往上拉了一些,面上的神色有些似笑非笑的。
虽然那容貌是极盛的,然而此时此刻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心惊:“我入府这么多年,对于为我办事的人向来出手不菲。您跟着我这样久,想必也拿了不少好处吧?要我猜,大概已经能跟些乡野小官的家财比肩了,是不是?”
不明白跟前的世子妃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听得这语气,那大夫只慌忙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急急说道,“夫人啊,您是不知道,草民家里上上下下足足有十多口人,十几张嘴都等着草民喂呢。还有老家的不少穷亲戚知晓我在王府里头当差,都需要我去接济,故草民如今也只是能勉强过活而已……夫人待草民的确是恩重如山,草民感激不尽,愿为夫人做牛做马!”
“一个大夫,我依着您为我排忧解难,谁要您为我做牛做马了,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盛浅歌轻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对于跟前人的言辞不置可否,一面微微加重了语调,“我清楚每一笔账,上次给的银子,应该足够您告老回家颐养天年了。倘若您真的感激不尽,便就此离开王府吧。”
那大夫的面皮陡然一白,有些震惊,“夫人,您这是……”
虽然在这王府里为世子妃当差的确是冒着不草民风险,然而这么些年所拿的酬劳也算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工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了,所以他还思量着趁着自己还不算老眼昏花,再多留两年,也算能给后代儿孙存下些积蓄,他便也能够安心退下了。
如今世子妃的意思,着实让他感觉心惊。
未等他将话说完,盛浅歌便已经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放心,您跟了我这样久,我不会亏待您的。”
察觉出大夫眼中一闪而过的希冀光芒,盛浅歌眼底讥诮的笑意更甚,嘴上的话语却是格外的情真意切:“这样,您临走之前,我自然会让海棠给您一笔银子。数目不必担心,总之也足够您在老家置办几十亩田地几处家宅,好好颐养天年了。”
说到此,她抬起眼来,“这样,您可以安心了吧?”
听得这么一句话,大夫紧锁着的眉头才有所松泛了些,暗自也松了口气,随即忙磕了几个头,“谢谢夫人,夫人您真是活菩萨活神仙!”
盛浅歌听着这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恭维,面上的表情依稀有些讥诮,眼风自那大夫的身上掠过,“既然这事已经定了,那还请您尽快收拾好东西,于今夜三更过后,我会安排马车送您回去。”
那大夫猛然抬起头来,“啊?这么快?”
盛浅歌没有回答,只是转移开了视线,认真打量起一边的绣墩来。
旁侧的苏如烟已然不咸不淡地接了话,“大夫,您在王府里做事这样久,应该也是明白事儿的。当前的局势下,您若是继续留在府里,你当‘那位’会让您好过么?就算‘那位’如今禁了足,但您仔细想想看,楚兮还在呢,他们夫妻那样恩爱,见您与世子妃一道,会就此放了您?”
一字字落下,每一句都隐藏着威胁之意,使得大夫刚刚才松泛的心一下子又仿佛提到了嗓子一眼一般,只抹着汗连连称是。
“您鞠躬尽瘁是不假,咱们也想保您,只是有些时候难免还是力不从心。如今世子妃为您选的这条道,已经是我们尽力保您一个周全了,您就尽管仔细思量思量,到底该不该走?”
“这……盛夫人你说得对。草民……草民会好好计量的……”
“那,只怕您等不到好好计量的那时候了。”
苏如烟落下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成功使得那大夫猛然抬起头来,神色藏着惊慌。
思量了一瞬,大夫连忙膝行至苏如烟的跟前,连连磕头,“盛夫人,盛夫人您可千万得给指一条明路啊!草民家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养着,草民不能出事啊!”
苏如烟并没有去扶他,只自腕上的碧玉镯子里抽出帕子来,压了压鼻尖上浮起的薄粉,眼中一丝讥诮闪过,而后便很快置换成了一片无奈,“我又何尝想让您出事?您若是出事了,对我,对世子妃,又有什么好处?只是,那些个人狡猾得很,若是趁着什么由头把您给……”
说到这里,苏如烟适当地停了话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直到见得跟前的大夫眼珠颤动了几回合以后,苏如烟才重新启唇,却落重了些语气,话里藏针,“如果您到时候在府里头出了什么意外,我与世子妃,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您啊!”
这番话落罢,那大夫早已经伏地称是,“草民明白,草民明白,请夫人放心,草民这就回去收拾好行李,草民……草民什么都听您的。”
盛浅歌听到这一句话,才终于重新转向视线来,微微勾起了嘴角,苍白的面容不减冷戾,“我便晓得大夫您是最知事的了,我娘考虑得多,但也周到,您能听进去,是再好不过的了。”
话语间顿了顿,“说起这个,您知道出去后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吧?”
“知道,”那大夫恨不得如小鸡啄米状点头,“草民绝对会按照吩咐行事的,请夫人放心。”
“不用这样紧张,您为我做事,我保你周全也是理所应当的。”说着,盛浅歌已经挥了挥手,面色有些倦倦,“好了,您待在我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料想着王府里的人也该来询问情况了,您便先去应着他们吧。我也有些乏了,其余的事情,还都麻烦您了。”
见那的大夫有些受宠若惊起来,“不麻烦不麻烦,草民告退。”
待得大夫躬身退去后,苏如烟才碎步上前去,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周遭是否有外人,确认安全以后,才复小心地掩上了门去,一面重新走到了盛浅歌的榻前坐下,容色有些阴冷,“女儿,这个人不能留。”
虽然如今已经放他告老还乡,然而毕竟跟前还是个外人,既然如此,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便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个秘密捅出去。
与其留着这个隐藏着的心腹大患在某处远地,还不如直截了当地直接断了性命,方才能够让人心安。
“放心,女儿当然知道。”盛浅歌的神色也有些冰凉,说起人命时的语气也寡淡得如同谈论今天天气是否晴好一般,“找个可靠信得过的人去买通过路上的几个山匪,趁着做掉就是了。”
玳瑁护甲的尖端在色泽浓丽的毛毯上死死地打圈勾画着,仿佛随时都能就此抓破人的喉咙,而盛浅歌只低垂着漂亮的眼睛,低沉地道了一句,“这世间上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苏如烟摇了摇头,眉目中沉着深意,“这个人不能留是肯定不能留的,但也不能够这样草草处理,毕竟是条人命,死在外头了若是真的要追根究底,也终究是会查到我们头上来的,反而更让盛浅予洗脱了嫌疑。所以娘此前才说,我们还需要好好谋划。”
听着苏如烟分析,盛浅歌复拧紧了眉目,一边以紧攥着微微发白的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是,是我脑子不清醒,是我糊涂了,那应该如何是好?”
没等回答,盛浅歌的眼睛已然倏然亮了起来,随即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洗脱嫌疑?天底下哪里有好事陡然盛浅予那个人占全占尽的道理?”
凝顿了一下,她嘴边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来,眯着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若是这个大夫的死,需要跟她挂钩呢?”
字字带血,凌厉异常。
苏如烟这才也随着笑了起来,弯起的唇瓣猩红如血,似乎也隐藏着别样深长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