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锋来省办完事后来到县城,打算与贺红云一起回老家,但由于有个考察团来此参观考察,县领导特别责成一鸣旅行社负责接待和考察路线的安排,这么重要的活动贺红云肯定走不开,张晓锋只能一人回老家了。他乘坐单位汽车顺着通往后山的公路向前行驶着,本来公路就坑坑洼洼的,天公还不作美,汽车还没到村口,稀稀拉拉的小雨就散落下来,村后的山峦顿时被笼罩在了雨雾中。好在山区的道路雨后和雨前没什么区别,路面上的沙子一下雨更结实了。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偶尔有辆汽车匆匆驶过。家里新建的红砖瓦房从很远就看到了,因为不知道姑爷回来,所以家里人很晚才吃饭,正在收拾。
张晓峰提着行李紧两步快三步地来到院门前,放下行李,几声敲门声过后,弟弟红利出来开了门:“谁呀?”
“我,张晓锋。”
“姐夫呀。”红利接过行李箱,领着张晓峰向屋里走去。
“我姐姐怎么没回来呀?”红利问道。
张晓锋一边抽掸头发上的雨珠,一边说:“你姐姐可忙了,她现在又多了一份县旅行社财务部的工作,今天有省领导到西山和开发区考察,他们负责接待,脱不开身,所以就我一个人回来了。”
姑爷冒雨回家,岳父母激动不已,忙说道:“红利呀,赶紧做壶水,让你姐夫洗洗脚,解解乏。”
“您二老不要忙活了,我自己来。我跟您二老说,红云一到晚上就催我:睡前要洗脚,这规矩清朝就有。您说,她也没赶上清朝怎么知道那时候有这个规矩呢?”
“红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她知道的事儿可多了,具体的事还得问她。”
“她说是书上说的,当年曾国藩在给他弟弟的家书中,特别嘱咐弟弟睡前要洗脚,您说为了让我洗脚她费了多大的劲儿呀。”
这时,红利端来一盆热水,又兑点凉水放在了姐夫跟前:“洗洗舒服,洗完躺在炕头睡个觉,睡醒了咱们陪爸爸弄两盅。”
“就我这点酒量还陪爸爸呢,仨也不是爸爸的个儿,爸爸我说对了吧。”张晓锋看到岳父的老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现在不行了,喝点就晕,但对付你们俩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岳父一脸得意的样子。
“爸爸能吹,到时候就傻眼。”红利看了爸爸一眼说道。
“别数贫了,外边雨停了,到菜园里弄点青菜,准备晚饭。”
贺红利很麻利地走了出去。
张晓锋紧随其后来到院里,向四下看了看,说:“咱家的院子真大呀,这要是在北京,部长家都没这么大的院子。”
“山区家家的院子都这么大,人少地多,又都是山坡地,所以每家的院子都有两亩多。留出一小块建个猪圈,养上几头猪,到了春节请人一宰,自家留够,剩余的猪肉分给亲戚朋友,就算一年到头吃点绿色猪肉吧。”
张晓锋看到菜园子里葱葱绿绿,大部分蔬菜都结了果实,心里美滋滋的。他来到一株西红柿跟前,蹲下身子,手摸着一个硕大的西红柿说:“咱家园子里的菜都这么好,是咱爸的功劳吧”
“说实话,咱家的菜园子虽不是很大,但那是咱爸利用休闲时间开垦出来的。原来院里全是沙子,没有一点儿土。他平时闲不住,不是垫土就是拔草,反正一有时间,就摆弄他的菜地,把这荒芜的园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贺红利见姐夫对菜园子很感兴趣,接着说道:“老爸对种植的热爱,源于六十年代初的那场饥荒。现在只要我们对食物稍有浪费,他就会絮叨不已。其实,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至今还会对曾经的饥饿感记忆犹新。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食物就是人们最为珍贵的东西,那个时代的幸福感,没有什么能比吃上一顿饱饭更为强烈的了。我们家是纯纯正正的庄稼人,老爸为我们能吃上饱饭辛苦一辈子,业余时间下九曲河摸鱼、上后山采摘野菜和果子。而侍弄菜园便是两口子闲暇下来的主要活动了。这样吧,我给你背一下当年我写的一篇歌颂老爸的散文吧。”
“你还会写散文?”张晓峰的双眼放射出怀疑的目光。
“我特别嗜好写作,但没有像样的作品,也就没出版过,业余爱好吧。”
“那我听听你这业余作家的大作。”
“时间长了有的地方可能想不起来了,背到哪是哪,反正都是家人。散文的题目是:我的爸爸。你听着:一生穿着粗布衣裳,四季闲不住的老人,是我的爸爸。”
“温暖的春风,吹醒了大地,吹绿了我家的菜园。爸爸挑来平时烧好的草木灰和经过发酵的垃圾作为肥料洒进菜园里,用锄头把地翻一遍,精心整成一畦畦菜地。不管种什么,他就像一个心灵手巧的裁缝,精心打扮着自己的这一方土地。”
“暑天的火热,热的人们喘不过气来,而我家的菜园却是另一番景象。一根根枝蔓带着黄绿相间的甜瓜、一条条挂着翠绿的四季豆,还有茎如蒿,叶如艾,花似榴开的西红柿,相互争宠似的,看看闻闻,实在是一种享受。红绿相间的辣椒,绿的像晶莹的翡翠,红的像是急红了脸的小姑娘;嫩绿的小葱郁郁葱葱;坡地旁种着一些南瓜,南瓜花开的时候,吹着金黄色的大喇叭,长长的丝蕊舒卷自如。有时花心里会有一只漂亮的瓢虫爬来爬去,花的根部结着拳头大的小南瓜,极像婴儿稚嫩的小手,胖乎乎的透着可爱。在这块土地上,所有的生命,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而老爸就是在这炎热的季节里,用双手在这方天地里侍弄着这些植物的精灵。”
“满是这么回事儿。”张晓峰表扬了一句。
“没有正经的,背这些有什么用,管有钱吗?”妈妈抿着嘴儿没拿正眼看儿子。
“别捣乱,我还没朗诵完呢,我接着:金色的季节,菜园里的玉米垂下紫色的胡须,剥去谷穗外被多层变态叶包裹的外皮,散发出诱人的清香;藏在地下的花生果,有的形状如蚕茧,有的如串珠和曲棍,用力一拔,起收后就地铺晒,晒到它摇动有响声时,剥开后用油一炸,就是一盘佐酒的美食。这时候就是孩童们最喜爱的季节,不仅可以满足口腹之欲,还能享受那份收获的喜悦!”
“霜降的来临,把满园的翠绿打蔫了,远远望去是一片残败颓废的景象。但我家却不然,不知道老爸什么时候学会了棚种菜,几个白色的大棚立在了菜园里,外面滴水成凌,棚内温暖如春,一根根水灵灵的白萝卜拔地而起,一棵棵如翡翠般的大白菜在棚内蓬蓬勃勃地生长着。在少菜的冬日,我们家成了左邻右舍的蔬菜基地了。”
“老爸的菜园为一家人的餐桌增添了纯天然的绿色食物,他也成了一家人生活的供应商,从瓜果到葱姜蒜及应季蔬菜,让我们源源不断地吸吮着父爱,享受着亲情。我们深爱着这片给我们提供食物和生存的土地,爱她对我们的哺育,爱她的苍桑。我想,只要有土地,生命就会常在。”
张晓锋扶着篱笆眯着双眼还在听呢。“我说完了,你给评价一下。”
“啊,说完了?”张晓峰睁开双眼问道。
“说完了,怎么样?”
“太棒了,真没发现你还有文学天赋,算不算骚客另说,但你绝对是个文人,我看你可以当作家。”
“当什么作家,只是业余爱好,现在早就不写了。”
“你这满肚子墨水太浪费了。”
爸爸看着俩人不干活有点着急,一边弄菜一边说:“你们俩干什么呢,光说话不干活,抓紧弄菜天快黑了。”
老爸的话音未落,屋内的电话响了起来,老妈拿起电话说了几句话就撂下了,然后笑着来到菜园旁,张晓锋断定刚才的电话是贺红云打来的,估计她要回来。老妈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红云马上到家。”她说完发现大伙全愣了,不解,问道:“怎么红云回来你们不欢迎呀。”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这是红利带头发出的声音。
“这还差不多。”说完扭头回了屋里。
晓峰看着妈妈的背影跟姐夫说:“妈妈最疼姐姐了,视为掌上明珠,记得我俩十几岁的时候患感冒,当时家里很穷,没钱看病,但我俩都病了也得瞧呀。你看妈妈偏心偏到什么程度,跟爸爸说:“先弄红云去医院,红利一扛就扛过去。”
“结果呢?”张晓锋问。
“结果弄姐姐去了医院,大夫看了以后又是打针又是输液三天才好。我没去,喝了几碗红糖水,又用干香菜搓了搓后背,你猜怎么着,第二天睡醒一觉好了。”
“当父母的都这样,我的父母也是偏向我的妹妹,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了,一家就一个孩子,无所谓偏向不偏向了。要真弄两个孩子,咱们都有个偏向问题。”
“你们俩人说完了吗?”老爸有点不高兴。
张晓峰一看岳父已经弄了一大堆菜,红的绿的什么都有,觉得很不好意思,忙说:“爸爸您看我俩竟顾说话了,忘记弄菜了。您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活儿我俩干。”说完就往篮子里装菜。刚装半截,听到贺红云在院外跟邻居说上了话。红利一听姐姐回来了,高兴地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
“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晓峰问。
“考察团完事儿就走了,我在那呆着也没事儿,就让司机把我送回来了。你们知道这段路有多难走吗,我到屋里跟你们说。对了,明天司机接我来,你也跟车回去吧。”
“行。”张晓锋爽快地答应了。
夜幕垂下,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夜幕下的山村笼罩在了袅袅炊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