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积雪未融,寒冷彻骨。行人寥寥,冷冷清清。
家宴已经备好,炭火红彤彤的。杜若夫人见儿子回来,招呼内宅的所有人一起上桌吃饭。
养心别苑不像其他贵族豪门仆从如云,这里前堂后宅仅用了必要的几个人,即便是这么几个人,也是经过多年观察认定可靠可信的人。这些人按部就班,各司其职。
因此,很多人不了解养心别苑,但养心别苑的眼睛却关注着北朝和北朝更远的地方。
现在是可以纵情欢乐的时间,大家领了杜若夫人的沉甸甸的红袋子后,又围着秋先生磕头拜年。
秋先生呵呵笑着闹着,老顽童一般,逗得大家一阵一阵乐。
秋先生偷偷对夜字辈的几个小孩子说:“去,给公子拜年,今年准是大彩头!”
夜暗夜沉也怂恿他们去,小孩子们摇摇头,他们不敢。
夜游还小,天真淘气,扑通就给子衿磕个响头:“公子大吉大利,大富大贵,大……事……”
他想不起来后边的词了,着急地冲夜暗眨巴眼睛,夜暗却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夜游一着急就伶俐了:“娶个花媳妇,生群胖小子!”
大家哄堂大笑。
子衿忍俊不禁。冰魄笑得喘不过气:“公子,赏,赏!人都说小孩子嘴里吐实话,好彩头,赏个大份子的!”
杜若夫人笑道:“来来,你们主子都准备好了。”
破天荒地,一人得了一个沉甸甸的红袋子,乐得几个大男孩子直蹦高。
吃过饭,客堂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杜若夫人问:“你就不问问那孩子怎样了?”
子衿道:“有母亲和秋先生在照顾她,儿子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儿子放心不放心重要吗?”
杜若夫人嗔怪道:“怎么不重要?你放下手头重要的事,实话!”
子衿提醒母亲:“她与韬皇孙两情相悦,母亲可别多想。”
杜若夫人脸一沉:“我问的是你怎么想?管什么韬皇孙!”
子衿苦笑:“梧桐有意凤凰,凤凰未必肯留恋梧桐。只要看她好好活着,就很好。”
杜若夫人笑笑:“千辛万苦把她留在身边,只是为了看着?韬皇孙都娶了公主了,还能抱一个霸一个吗?”
子衿一字一板道:“儿子只想娶一个真正喜欢我,真心想嫁给我的人。如果不能确定那个女孩子是真心,子衿宁肯不娶!”
杜若夫人轻叹口气,她知道儿子的痛,那是他们母子两个的伤疤,不揭更好。
大年初一,照旧例,皇帝要带领皇族成年男子和文武百官祭太庙,迎诸神,仪式要一直持续到下午,酉时举行宫宴,犒赏大臣。
宴席散了,元清元韬子衿一起出了大殿。
元韬说:“五叔,我想跟长孙将军单独说几句话。”
元清点点头,落后几步,远远跟着。
元韬与子衿并肩走着,踌躇着问:“她怎么样了?”
子衿道:“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苏醒了,吃一点儿东西了。”
元韬再不知道说什么好,子衿道:“找个方便的时候去看看她吧,我想,她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说完拱手告辞。
元韬呆呆注视着他的背影。
元清问道:“发什么呆?”
元韬不解:“月儿在养心别苑的身份很尴尬,主不主,婢不婢的,不知道受没受委屈?他让我去看看月儿,他什么意思啊?”
元清道:“会有什么意思啊,他在成全你们。”
元韬愧疚万分:“五叔,我实在无颜面对月儿。她被人践踏羞辱,我保护不了她;她性命攸关,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元清拍拍侄子的肩头:“韬儿,别自责太深。当时情形我们都无能为力。我想,把她放在子衿身边总比落在那些人手中好些吧,你不恨五叔吧?”
“哪里会?”元韬目光沉沉,“没想到我能带领千军万马,可是却被一个妇人困得无法脱身,自身难保,连自己心上人都保护不了。五叔,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月儿!”
子衿回到卫尉营,夜沉已经候着了。夜沉性格沉静,办事沉稳,是秋先生的得力助手。同胞兄弟,夜沉与夜暗性格迥异。
夜沉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夜露在落雁关附近发现了一哨人马,百十几人,形迹诡异,但其中一人形容举止与安王相似。”
子衿问:“消息可靠吗?”
“是夜露和夜疾亲自跟踪的,确切消息还待过段时间。”夜沉斟酌着用词,“另外,这群人似乎在刻意躲避什么人。他们推断,有人在跟踪追杀他们。”
子衿把玩着茶杯许久,缓缓道:“让他们盯紧这些人,尽快核实这群人的身份。必要时候可以动用坞壁之间的信息和武装,暗中保护。”
夜沉答应,子衿叮嘱道:“关照夜露夜疾:要他们务必小心,一定不要暴露自己。”
夜沉又道:“夫人说,今年在宋国郑国等地的收益全部转到熔皇子的军中,春季要招兵买马,扩充军队。”
子衿点点头,夜沉走了。
夜雾把一杯热茶递到他手里,问:“公子,您为什么要让韬皇孙来我们别苑看望鸣凰小姐啊?”
子衿心里在想着别的事,被夜雾问得一愣:“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夜雾道,“鸣凰小姐进入我们别苑,就是您的人!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还要推出去,您舍得吗?”
子衿的心思还没有完全回到这个问题上,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的眼神被夜雾认为是不屑纠缠,夜雾嘟着嘴,端着茶杯出去了,把茶具弄得当啷啷响。
夜暗刚从外边回来,正要进门,看着气嘟嘟的夜雾,有些困惑。
夜暗低声道:“隐线发现江山一统玉版的下落。因为玉版太大,太招眼,他们不敢出手。”
子衿道:“好。你着手安排,密切关注玉版的走向。不要打草惊蛇,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毁掉玉版。”
夜暗答应一声,匆忙走了。
夜雾的话让子衿无法再集中精力,他也问自己: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把她推到别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