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采萍阁。
二楼人声鼎沸,大家喝酒正酣。
这间房不是很大,后左右再加中间一共摆了四张桌子。
前面被用白纱屏风围了一个小间,里面放了一张小桌和一个凳子。
眼下大家正喝着酒,划着拳,玩的正高兴。
左右中间三张桌子都围满了人。
唯独后面的一张桌子,却只坐着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一身白衫,正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屋子里十分吵闹,他却充耳不闻,只是慢慢的喝着酒。
大家吵的更欢了,好像忘了他们来这的目的。
白衫青年人还是一声不吭,慢慢的喝着酒。
突然,有人拍着桌子,大声道:“采萍姑娘呢?采萍姑娘怎么还不来?”
他这一嚷,大家才如梦初醒。
都拍着桌子道:“采萍姑娘,采萍姑娘快出来!”
顿时这个小间如同一个大赌场一样,人声鼎沸。
那个白衫年轻人依然喝着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仿佛不是置身在无尽的喧哗中,而且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享受着天人合一的宁静。
一个老妈子笑着进来,道:“各位公子,各位公子请安静!”
大家都拍着桌子道:“你来干什么?我们是来看采萍姑娘的,又不是来看你的。”
老妈子陪着笑脸道:“采萍姑娘马上就来!”
大家都叫道:“快叫她出来,我们等了半天了,还没听到她的歌。”
老妈子道:“采萍姑娘喜欢安静,你们这么吵,她不回来的。”
大家都哑了口,半响才有人道:“老妈妈,我们不吵了,快去请采萍姑娘出来吧!”
老妈子道:“请各位公子稍等,采萍姑娘马上就出来。”
整间屋子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着采萍姑娘。
突然,几个丫头进来,有人道:“采萍姑娘来了!”
大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走了进来。
头上以丝巾覆面,隐隐约约只看到两个黑白分明的眸子,朝着四下瞟来。
上面穿的是粉红色衣衫,紧紧贴身,显露出妙曼的曲线。
下面是一袭白色的长裙拖地。
手上抱着一张琴,缓缓的进了屋子前面的小隔间。
大家都道:“采萍姑娘,好哇!”
采萍姑娘将琴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她用轻纱后面的眼睛四下一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白衫年轻人依然喝着酒,看都没有看一眼坐下来了的采萍姑娘。
采萍将眼睛收了回来,看着素琴。
素手一拨,“叮叮咚咚”,犹如泉水滴流向小溪。
白衫年轻人心下一震,停下来喝酒。
眼睛向着采萍望去,采萍却将心思放在了琴上。
琴声更加悠扬而活泼了。
象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草长莺飞。
溪水流过田野,一路欢快的唱着歌。
孩子们在草地上跑着,笑着。
小溪欢快的流淌,一路来到一条河流。
河流上满是碧绿的荷叶,映日的荷花。
鱼儿在河流里欢快的游着。
一个个的姑娘,驾着小船,荡漾在河流上。
一会儿他们戏着水,一会儿他们又唱着歌。
大家都如痴如醉,全然忘了喝酒。
白衫年轻人也静静的听着,偶尔喝一口酒。
却见采萍轻启朱唇:
“于以采蘋?南涧之滨;
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维筐及筥;
于以湘之?维錡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
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却是《诗经.国风.召南》里的《采萍》。
“啪啪啪”,有人鼓起掌来。
一个公子模样的青年人站了起来,道:“妙哉!妙哉!巍巍乎,巍巍乎……”
旁边一个家人连忙小声道:“巍巍乎如泰山。”
那公子道:“巍巍乎如泰山。采萍小姐的琴声真好!”
采萍一双冷眼看过来。
那公子浑然不觉,道:“在小生听来,犹如到了一趟泰山之颠,高山,高山……”
那位家人又是小声道:“高山仰止。”
那公子道:“高山,高山仰止。好,好,好!”
采萍默默无语,转身而去。
一帮人如梦初醒,接着又大声喝起酒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后面的那位白衫年轻人下了楼,正要离去。
却听见后面有人如莺语道:“公子,请留步!”
白衫年轻人一转身,却见采萍小姐一身黑衫站在面前。
一身黑衫,与夜幕浑然一体,更显得她的一身白色肌肤,如同粉妆玉琢。
白衫年轻人道:“原来是采萍小姐!”
采萍道:“公子是第一次来!”
白衫年轻人点点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采萍不觉有些泪眼朦胧,道:“好!相逢何必曾相识!”
白衫年轻人道:“听小姐的曲,使在下想起童年。”
采萍感兴趣道:“哦?”
白衫年轻人叹了一口气,道:“都是童年一些永恒的记忆:泉水,小溪,草地,野花,小河,荷花,菱子……”
采萍道:“公子是江南人。童年一定很快乐?”
白衫年轻人道:“是的!”
采萍道:“一定还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吧?”
白衫年轻人微微一笑,为置可否。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穿着红衣服,扎着小辫子,在草地上又蹦又跳,说话犹如莺声燕语的小女孩。
采萍黯然道:“可惜没有这么美妙的童年!这么美妙的记忆!”
白衫年轻人道:“采萍小姐!在下倒觉的没有也不值得可惜,最重要的是珍惜现在。”
采萍道:“现在,现在对我来说值得珍惜吗?”
白衫年轻人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
采萍勉强一笑,道:“不管您的事!”
白衫年轻人道:“小姐若是对现在不满意,可以去寻找自己满意的生活呀!”
采萍叹了一口气,道:“身不由己!有很多事是命中注定的!”
白衫年轻人道:“不对!事在人为,有些事我们就该努力的去追求!”
采萍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道:“是吗?”
白衫年轻人点点头。
采萍看着他,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件事值得我去追,我一定不会放过。”
白衫年轻人笑着道:“对!”
采萍一看天,道:“哎哟!这么晚了?”
白衫年轻人也看了看,道:“对不起!打扰小姐休息了!”
采萍一笑,道:“应该是我打扰公子才对!”
白衫年轻人一笑。
采萍道:“公子尊姓大名?”
白衫年轻人道:“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姓名,徒增烦恼呢?”
采萍看着他,道:“那公子知道了采萍的名字,会不会烦恼呢?”
白衫年轻人一看天,道:“天色一晚,打扰了小姐休息,再会!”
说完,不等采萍回答,拱手而去。
采萍依然站着不动,看着他离去。
白衫年轻人一身白衫,象一阵风,转眼消失在夜幕里。
采萍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回味着刚才的对话。
感觉年轻人象梦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又象梦一样的消失了。
何曾有过这样的知音,这么让人心动的对白。
“不对!事在人为,有些事我们就该努力的去追求!”,她又想起年轻人的话。
不禁又重复自己的话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件事值得我去追,我一定不会放过。”
她反复的念了两遍,道:“是的!我一定会追!”
夜,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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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喧哗。
白衫年轻人依然一个人坐在后面的一张桌子后面。
中间和右边的两张桌子坐满了人。
左边的桌子却只坐了两个人。
一个大汉,身材魁梧,五大三粗。
另一个是一个小伙子,长得很秀气。
两人正喝着酒,大汉道:“痛快!”,旁边的小伙子微微一笑,对酒水是浅尝辄止。
大汉一时兴起,举着酒杯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敬酒。
来到后面一桌,白衫年轻人看着他。
大汉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请!”
白衫年轻人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请!”
两人一连喝了三杯酒,大汉连呼,“痛快!”
那个小伙子却过来,对白衫年轻人道:“打扰!”
白衫年轻人微微一笑,小伙子将大汉拉了回去。
这时候,有人道:“采萍小姐来了!”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连大汉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采萍小姐。
采萍小姐今天一身白衫白裙,如同仙女下凡。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看到白衫年轻人仍然在那里喝酒,不禁眼睛一亮。
缓缓走进小隔间,放下琴,坐了下来。
大汉却呆呆的看着采萍小姐,嘴上喃喃自语道:“美,的确是美!”
白衫年轻人依然自顾自的喝着酒。
小屋很安静,微风轻轻的透过窗户而来。
悠扬的琴声响起。
却听采萍小姐唱道:
“微风起兮凭窗来,
心儿动兮思旧岁。
身迷茫兮今若何?
……”
声音清悦,余音绕梁。
大汉站起来道:“好!小姐!请原谅我是一个粗人,只会说粗话!”
采萍小姐一双妙目看过来,道:“公子请讲!”
大汉道:“我是一个粗人,说实话,也听不懂乐曲。小姐对我弹琴就象对牛弹琴一样。但牛虽然不懂曲,但悦耳不悦耳,他还是分的开的。一只好曲,在牛的耳里,就象是在吃一顿精美的草料。而小姐琴声,歌声,对我来说,此时,有再好的美酒佳肴,我也不放在眼里。”
大家都道:“好哇!说得好!”
连那位白衫年轻人也看着他。
采萍小姐道:“谢谢这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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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气有点暗,象是要下雨。
采萍阁里依旧人声鼎沸。
左右,中间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他们正在觥筹交错,喝的不亦乐乎。
后面的桌子依然坐着那个白衫年轻人,在独自的饮着酒。
不知什么时候,采萍小姐轻轻的走了进来。
没有人看见,大家只顾喝酒划拳,大声吆喝。
采萍小姐皱着眉,直往后面的桌子看了过去。
这几天,采萍小姐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进来就往后面的桌子看。
看到那个白衫年轻人依然在那里喝着酒。
采萍小姐放了心。
那帮人依然喝着酒,全然不知道采萍小姐已经来了。
采萍小姐坐在桌前,一手托腮。
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呆呆的看着后面那个白衫年轻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道:“采萍小姐来了!”
采萍小姐却浑然不觉,直盯盯的看着白衫年轻人。
一个公子模样的人勃然大怒,走到白衫年轻人面前。
伸手将白衫年轻人抓了起来,一拳打在他的身上,道:“瞧你人模狗样,还敢在这里喝酒?”
采萍小姐大惊,道:“不要打人!”
可是一群人围了上去,有谁会听她的话呢?
那人更加猖狂了,一脚将白衫年轻人踹在地上,道:“我叫你上这来!”
这下子,桌子,凳子东倒西歪,小屋里乱成一片。
那个公子模样的人更是一脚将白衫年轻人踢在楼梯口,咕咚咕咚的滚了下去。
采萍小姐哭道:“不要打人!”
走了出来,往楼梯下一看,却见那天来过的大汉将白衫年轻人扶起。
大汉道:“大胆!谁敢在这里打人?”,说着就要上去。
白衫年轻人将他一把拉住,道:“算了!”
楼上有人道:“哎哟!采萍小姐受惊了!”
采萍小姐“哇!”的一声哭出来,掩着面走了。
大汉还要上去,白衫年轻人却紧紧拉住。大汉眼珠一转,道:“好!算了,我们找个酒店喝酒。”
三人来到一家酒店,酒过三巡。
白衫年轻人道:“谢谢两位大哥!”
大汉笑道:“无妨!四海之内皆兄弟!”
白衫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大汉道:“不敢!在下英布。”,指着那个秀气的小伙子道:“这位是我兄弟蒲将军!”
白衫年轻人拱手道:“见过英兄,蒲兄!”
英布道:“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白衫年轻人一笑,道:“不敢!在下项羽!”
英布道:“哦!原来是项兄弟!”
三人喝着酒,项羽道:“看得出英兄,蒲兄都有一身号本事,眼下天下大乱,不知二位作何打算?”
蒲将军道:“暴秦真是太可恨,我大哥乃良家子弟,却无缘无故被送进监狱,在脸上刻了字。后来出来,我们就做了强人,倒也快活!”
项羽道:“作强人也不是长久之计。眼下群雄并起,两位何不投奔一个诸侯呢?”
英布道:“我们也想过。但现在的诸侯,说倒就倒,靠不住呀!多的不说,象陈王,刚起来时天下响应,多威风,可也说垮就垮。”
项羽道:“事在人为。大家既然吃过暴秦的苦,反秦是最重要的。”
英布点点头。
蒲将军道:“我们都跟暴秦愁深似海,我们一定会打击秦军的。”
项羽道:“好!”
英布道:“我们一见如故,项兄弟,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项羽道:“在下正有这种想法!”
于是三人当场结拜为异姓兄弟,英布年长居上,项羽其次,蒲将军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