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谷容肆欲起身开门,丝丝便抱紧了他慌张摇头,他微微一笑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便从容不迫地去了堂屋开门。
大门一开,只见一位身着黛色薄纱长衫的女子,长发如丝身姿曼妙,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着一柄银丝折扇,见了谷容肆微微点头示意,柳眉杏眼婉若绝色,一举一动气质非凡,像极了不问红尘只问道的仙人,又低低道:“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谷容肆瞧她气质超然,立即侧身相让,作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快里面请!”
黛衫女子进屋之后一番打量,上下左右看得缓缓,她见堂中敞亮一眼见底,又见一侧房屋房门大敞,另一房却紧闭,便幽幽问道:“公子可遇到一个受伤的人?”
黛衫女子淡然接过谷容肆倒的茶,小小抿了一口,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谷容肆立即摇头,怡然道:“小舍偏僻,鲜有人来。”
黛衫女子敲门之前已经见到门口的一小滩血渍,现下已经疑心四起,故道:“公子可留意了,那贼人是无恶不作的山间匪盗。”
谷容肆笑道:“我与我娘子入夜灭灯,一直在房中酣睡,除了姑娘不曾遇到什么人。”
黛衫女子心下冷笑,语气硬道:“公子如不介意,在下便在屋中搜一搜!”
女子作势要闯入那大开房门的房间,谷容肆立即道:“姑娘!其他地方你大可以瞧瞧,就是这间房就不便让你进去了......”
女子才进了那间杂物房,见里面昏暗潮湿密不透气,再看了眼那大开的门,便作罢又退了出来,听出谷容肆话语之意,眼中一闪狠辣不顾他的阻拦用力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床上的丝丝吓得一哆嗦,起身害怕地坐了起来。
谷容肆道:“房中娘子染病,不易受风,姑娘还是快快回避的好......”
黛衫女子见床上的丝丝和衣而睡,生得惊艳娇羞,服饰妆容都很讲究,与这谷容肆着实不配,又在房中多次踱步打量,见里侧一张旧屏风挡了大半地方,持扇的右手一挥便将屏风震倒在地,那屏风一倒,一个书架便立然眼前,她正想走上前去,谷容肆却跑来阻拦,惊慌道:“不可!那是小生的书物!”
黛衫女子怒了,左手一推将谷容肆打在地上,箭步上前观望起来,她将书本一一翻阅,大多是读书人的无用之物,忽而翻到一本书,皱眉轻念出了声:“‘逍游经’?”
谷容肆大感惊愕,忙从地上爬起又欲上前,那女子头也不回径直将银色折扇指向谷容肆的咽喉,盯着那本‘逍游经’语变狠厉道:“我鱼玄是偏偏就爱与人作对!你说进不得的地方我偏要进!你说看不得的东西我偏要看!”
谷容肆深知她武艺高强,于是不敢再往前越半步,鱼玄是见他安静下来,便收了手继续看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逍游剑谱’,黛衫女子眉眼微蹙,心想这是什么剑谱?怎么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这小娃是什么人?
女子正欲合上,又见下面一本写着‘摄魂剑法’的书,心中一动立马将那本‘逍游经’扔到了一侧,惊喜匆忙地翻阅起‘摄魂剑法’来。
她一目十行匆匆翻过,又合上转身面向谷容肆,又问:“你究竟什么人?你怎么会有‘摄魂剑法’?”
谷容肆见她只认‘摄魂剑法’,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便道:“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黛衫女子不疑有他,心知这少年娃不会半点武功,想必真是祖上留下来的,眼珠子一转,又和颜悦色道:“既然公子家中没有匪盗,我便不再多扰了。”
女子将书还给谷容肆,作势拜别,谷容肆见她出门走远,立即迫不及待地将大门闩好,回房马不停蹄地整理书本,拿着‘逍游经’与‘摄魂剑法’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只将‘逍游经’藏在柜底,‘摄魂剑法’则放回原地。
丝丝吓得面如蜡色,又见谷容肆为了几本书纠结,不禁道:“穷秀才的书就那么重要么?那人可走远了?快喊武大哥出来,莫再拖累我们了......”
谷容肆这才想起藏在杂物房的武昼埋,便又去杂物房喊他出来,道:“骗过那女魔头了,武大哥安全了......”
武昼埋感激地行了个礼,道:“真是谢谢小兄弟了,大恩无以为报......我们‘通山门’感激不尽啊!”
“武大哥接下来作何打算?”谷容肆问。
武昼埋这才道:“我得尽快离开,免得她再返来牵连了你们......小兄弟,等我回到‘通山门’,再过来谢你。”
“武大哥如此,那我就不便再留了,好走!”
谷容肆为他开门,眼中尽是担心,武昼埋点头谢别,捂着胸口困难出门,谷容肆本想目送他走远,谁料武昼埋刚出门口,屋顶便跃下一个修长的身影,三人惊恐地抬头,黛衫女子摇着折扇呵呵笑道:“真叫我好等啊!”
丝丝见那女子神出鬼没,从屋顶跳下来立于月色下却安然无恙,吓得立刻躲在了谷容肆的身后,武昼埋见了,心一横道:“妖妇!你要杀的人是我,与他们无关,不要为难无辜!”
黛衫女子满不在意地轻轻一呵,道:“我鱼玄是要杀人,用得着你来过问么?”
“什么?你就是鱼玄是?”武昼埋嘴角抖了抖,眼中已燃起满满杀意,怒问道:“去年京兆旧庙,我‘通山门’的门徒身中‘九毒针’,可是你干的?”
“不错。”鱼玄是承认。
武昼埋见她理直气壮,更是怒不可遏,道:“妖妇!我不知我们门派与你有仇怨,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你三番两次杀我门派中人,究竟意欲如何?”
鱼玄是缓缓而道:“立场不同罢了!你们一介小小门派日日结党与朝廷作对,我是为了大宋江山替天行道!”
武昼埋听完豁然贯通,切齿恨道:“原来是童老贼的走狗!”
鱼玄是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折扇一收快步上前,左手出掌打向武昼埋,武昼埋反应过来,出手一挡躲过那一掌,鱼玄是又打开银丝折扇扫向他,那方谷容肆见了,立即推丝丝离开,道:“你快回去罢!免得赔了性命。”
“那你呢?”丝丝双眸含泪楚楚可怜地问。
“我不能走!屋里还有好多东西......我要留下来帮武大哥!”
丝丝听完不可置信道:“蠢秀才你傻么?有什么东西比命重要?那人不过才相识,你留下帮他作甚?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谷容肆见情况紧急,又推了一把丝丝,道:“你快走就是,不必顾我!”
丝丝见他心意已决,便抹了一把泪道:“怎么世界上会有你这么笨的人?读书人都这么笨吗?”
谷容肆摇头道:“丝丝姑娘何出此言?许是志向不同吧......”
“我自幼受尽人间冷暖,只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倒真是个怪人......”
谷容肆无心听她说话,见武昼埋力不从心处在下风,又急促地催道:“现在趁他们打斗,你快回醉春楼!”
“秀才不走我也不走!”丝丝横竖心一硬,直勾勾地站在谷容肆跟前来:“我也做一回怪人!”
谷容肆打骂不得,只得再问:“你走不走?”
丝丝摇头,谷容肆又道:“快走啊!”
“走?谁也别想走!”鱼玄是一掌打死了武昼埋,又收力向二人跃来,用折扇迅速点了二人的穴道,二人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然后快步进了房,她急匆匆地跑到书架前,找到了那本‘摄魂剑法’,然后邪魅一笑收入袖中,又步履清闲地走到他们身后,心想道:真是老天有眼,误打误撞让我得到天下第一的‘摄魂剑法’,现在这两个娃娃已经对我没有用处,还是除掉的好。
鱼玄是左手运功蓄力欲从背后打死丝丝,谷容肆似乎感知到了,立即道:“姑娘好像对那本‘摄魂剑法’颇有兴趣!”
“你哪只眼睛瞧出来我对那本破书感兴趣了?”鱼玄是目露凶光,又将左手对向谷容肆,想先打死这个话多的少年。
谷容肆悠然道:“这书是残本,扉页不全。”
鱼玄是骤然收手,从袖中拿出‘摄魂剑法’翻看起来,她快速从头翻到尾,这才发现这书其中几页不知去向,她感到不对劲,明明第一次翻阅的时候完好无损,鱼玄是又一细想,才惊觉自己着了这小子的道。
起先将书归还谷容肆时,是怕自己拿了书谷容肆追来,才假意离开令他消除戒心,这才引出了武昼埋,没想到这小子偷偷将书中几页给撕了,他早看出自己对这书喜欢得紧,才故意有此一计。
鱼玄是想到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捉弄,恨不得一掌劈死他,又一想到那残页在他那里,又沉住气好言道:“公子既然知道我对这书很感兴趣,又何苦戏弄于我?我们萍水相逢也算缘分,况且我与你们没有仇怨,不如你将剩下的几页赠与我,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一旁的丝丝知道了缘由,心想难怪小秀才捣鼓那些书那么久,原是这样,于是道:“谁稀罕跟你做朋友?你不是想杀死我们么?你杀啊!你杀了我们就别想得到全本书了!”
鱼玄是被这丫头一驳,心里又恨又急,又怕杀了他们得不到剩下的几页,那跟没得到又有何分别?当下只好微笑替他们解了穴道,故道:“我平白无故地杀你们作甚?与我有仇的是他,又不是你们!”
谷容肆看了一眼惨死的武昼埋,心生悲悯道:“说到底武大哥与你也没仇怨,你还不是将他打死了?还有他那些无辜枉死的兄弟!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你却一句‘立场不同’,就害死这许多性命,你的话,容肆恕难相信!”
鱼玄是生性冷漠,行事向来不做解释,如今却与书生好言多时,心中早已不悦,当即旋了旋手中的折扇抵向丝丝的喉咙,冷冷道:“我不想与你们多费唇舌,你要说便说,不说我便杀了她!”
谷容肆扯了下鱼玄是的手,鱼玄是回头眼神狠烈地瞪向他,谷容肆怕她真的杀了丝丝,便软口道:“不要......我拿给你,你放过她......”
鱼玄是不为所动,抵着丝丝喉咙的折扇没有松懈分毫,谷容肆立即进房,不出小会儿便将几张残页递给鱼玄是。
鱼玄是拿过残页,一一与书对了起来,见正好对上,不禁嘴角一笑,心满意足地将书收入袖中,又向二人阴冷道:“我鱼玄是言出必行,说不杀你们就不杀你们......哈哈哈哈!”
谷容肆与丝丝见鱼玄是离开,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吓坏了的丝丝瘫倒在谷容肆身上,喃喃道:“小秀才......你真好!谢谢你救了我!”
谷容肆将丝丝从自己身上推开,急道:“你快回醉春楼吧,这里太危险了。”
丝丝见谷容肆从里面拿出铁锹来,不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武大哥无辜横死,实在可怜,我要把他葬了,让他入土为安!”
丝丝皱眉捂嘴,退回堂屋坐在椅子上歇了起来,这平白一番遭遇实在惊心动魄,现在想起都还有些后怕,迷迷糊糊之间,竟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到了次日清晨,自己却到了床上,再望堂屋探头探脑地一看,谷容肆正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睡觉呢。
丝丝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喊他,便独自一人回了醉春楼。
谷容肆丢了‘摄魂剑法’却惶惶不可终日,想到鱼玄是的为人与作风,倘若利用‘摄魂剑法’兴风作浪,那自己岂不成了助纣为虐的罪人?
谷容肆左思右想,决定走一趟‘通山门’,告知鱼玄是的行径,顺便打探鱼玄是的下落,看有没有法子再拿回‘摄魂剑法’。
谷容肆又叹,原本自己拼死也可以不让鱼玄是得逞的,只是搭上丝丝未免不值,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小随也有了新的开始,自己倒不如收拾东西远走他乡,了无牵挂的人,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谷容肆想到此处,立即回房收拾书架上的书本,他用一个木盒子装好剩下的武功秘籍,在屋旁的新坟旁边埋下,道:“武大哥,你我相识一场,你替我看护我先人留下的遗物,我去‘通山门’叫你门中教徒为你报仇!”
容肆道完,又进屋拿了细软,外出紧闭了大门,看着栓在树上的灰马,心中痛道:“马兄啊马兄,这次我就不带着你了,丝丝要是来了,你就告诉她我走了!小随要是来了......”容肆一顿,淡淡道:“你便告诉她我死了!”
那灰马许是懂其意思,竟悲切地嘶鸣起来,谷容肆心中不舍,可带着这骑也骑不得的瘦马多半是累赘,这灰马原是路边病马,几年前谷容肆将它捡回来,养了它几年,如今还是这瘦瘦的模样,思来想去,又解开了绳子,最后道:“马兄,生死有命,但愿我们还有重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