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到了叫天不应,扣地无门,盲无目的推车而行。街上偶有个行人,也是来去匆匆,象后面有狼在追赶,一个个显得惊恐不安,没了往日悠闲行人,不见了双双缠绵情侣,连不懂事孩童也似乎绝迹,更听不到往日欢歌笑语。整个城市,象死了一般,沉浸在恐怖之中。无限悲凉袭上心头,想想淑菲与敌特搏斗时凛然之举,李承斌为普及乡村医疗网络呕心沥血忘我工作,刘书记与虎狼一**而不惧……如今,一个个落得如此下场。心一酸,两颗泪珠滚在脸上。抬眼看时,鬼使神差,来到秋菊家门前。
王坚急止步,身子犹似在冰天雪地里,突然吹来股暖流,热遍全身……
那是去年“五四”青年节,全市先进工作者会议上,他和秋菊不期而遇,双双站到领奖台上。几年来,虽常有电话联系,她经常下乡,自己忙于教改,总是碰不到一起,难得一见。这次相遇,使他大吃一惊,真是女大十八变,再不是当年那个快嘴快舌黄毛丫头,身材欣长,肤色白嫩,一双黑亮大眼,显得稳重、端庄、文静而又落落大方,朴素的穿着,齐耳短,给人以干练、爽直之感,似春日花蕾,含苞待放,楚楚动人。秋菊见他虽显沉稳,仍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学生气,身材伟岸挺拔,风姿婉然,举止文雅。激动地:“王哥,没想咱俩会在这里相遇,虽在一个城市,以天河相阻,不是我失约,就是你开会,几年来,总碰不了面。”
秋菊玲珑乖巧,世事通达,工作又泼辣,勇挑重担,王坚知她已升任科长,为她感到自豪,不无赞誉地:“你出息多了,连长相都差点不敢认。”
秋菊在乡下风蚀日晒,多少有些红的两腮,听后,情愫暗生:“王哥,是不是越长越丑了?”
王坚鬼谲地一笑:“不,越长越漂亮。”
秋菊的性格里,还没抹去当年脾气,含羞带嗔中透着活泼佻达,打了王坚一拳:“王哥,你真坏。”
夜里晚会,两人迟迟疑疑,都不想去看,秋菊邀他:“王哥,咱俩出去走走。”
王坚正有此心,两人双双来到一处公园内,坐在花香四溢椅子上,谈了下各自工作,两个年轻人一时沉默无语。
一轮圆月,嵌在深蓝夜幕上,无数颗星星,似在窥视这对几分激动,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多情的年轻人。半天,秋菊期期艾艾,明知故问:“王哥,嫂子可好?”
王坚清楚秋菊用心,脸一阵烧,几分试探、几分调侃:“哪有什么嫂子,她刚走进我的视线,只不知道……”
秋菊一听,有欣慰,有激动,有几许冀盼,又有点异想,双颊赭红,两只小手象鼓棰儿,敲打着王坚胸脯:“你真坏,越大越学嘴滑了。”
王坚攥住她绵软小手,深情地:“友情,一直在温暖着,也在折磨着我的心,只是……”
秋菊到是泼辣:“只是不好开口,对吧?”
王坚羞愧地点了下头。
一股暖流,浸入秋菊全身,象电击般,擦出火花四溢烈焰,两人终相依相偎到一起,谁也不想打破这甜蜜的沉默,幸福的一瞬,两心相印,思念已久的时刻。周围,只有虫声唧唧,一片静寂。
不知过了多久,秋菊眼有些湿润:“刘书记几次提到咱俩的事,可你就是不开金口。”
王坚也显几分陶醉:“刘书记为此还在电话上吵过我呢,只是,觉得配不上你……”
秋菊抽手捂住他的嘴:“好你个大处长,是自恃清高,还是看不起我这乡巴佬?”
王坚猛将秋菊抱在怀里,雨点般亲吻了阵:“小妹,看你说哪里了。”两人情柔意绵,舒心**。王坚见她明亮的眸子正辉映着自己,顿时心里充满无以铭状的甜蜜,双手捧起躺在自己腿上那张脉脉含情的脸,四目相视,激动地:“母亲也多次听刘书记电话上提起,几次吵着叫找你,只是没有勇气。”
“伯母身体可好?”秋菊深情地问。
“好、好,只是这块心病时时挂在嘴上。”王坚说到这里,几分欣慰、几分多情:“看来老人的‘病’非你这个‘医生’莫属了。”
秋菊听了,可说是梦非梦、亦实亦虚、似真似幻,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又似很漫长。半天,梦呓般:“读一本小说,上面讲,千世万世,才成就一对佳缘,难道应到咱俩身上?”
王坚动情地:“但愿如此。”
斗转星移,月光隐现,晚会怕早散场,远望街上,游人稀少,两人才犹似从天上回到人间。一个忙于教改,一个正下乡对高级社整动和巩固,最后商定,推迟婚期,明年国庆典礼,让战友加同志众位哥哥姐姐一块热闹番……
两人浴着朗朗浩月,嗅着花草芳香,走出公园,路灯似两条火龙,伸向远方,霓虹灯闪烁明灭,似在为这对情侣助兴,双双沉浸在情浓意绵幸福中,难分难舍分手……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遗憾和困惑。风云突变,借学习为名,他被刁锋有意支走,自运动始,就未与秋菊联系,‘她的处境……?’他没敢再想下去。
秋菊自运动开始,就被抽调到整风巡视组,到各县了解大鸣大放情况,这次回来汇报工作,前脚进门,见王坚满脸阴云,没情没趣进来,忙和母亲张罗着给他取烟倒茶:“到象有报耳神,我刚从乡下回来,看,还没收拾呢。”
王坚没吭,紧拧双眉,只猛劲儿抽烟。
秋菊不解地:“王哥,身体不舒服,还是……?”
王坚重重叹了口气:“难道你就没听到学院一点动静?”
秋菊瞪大双眼:“我在乡下几个月,整天和那些‘左派’干哩,尤其在彰州,连山区小学教员、乡村医生都不放过,你们一个培训班学员,就说了句农村医疗水平差的话,叶辉硬说是攻击社会主义,以右派论处,我说,我党一贯宗旨是实事求是,难道这不是事实?我们家底薄,人才缺,可以努力改变,连这点砂子眼里都容不下,剥夺他建设祖国权利,肝胆相照又从何说起?”
“没想叶辉‘左’得出奇。”秋菊耿耿于怀:“真让人费解……”
王坚担心地:“结果呢?”
“结果?”秋菊气呼呼:“胳膊扭不过大腿,叶辉有赖青撑腰,不仅他,连付和同情者捉了一大群……”
王坚听了,气得两手抖,以至一杯水全泼到茶几上,神经质地:“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秋菊母女见状,大吃一惊:“难道,你……?”
王坚意识到失态,将医学院情况及今晚际遇,似在如泣如诉陈述一阙阙传闻,心才略解纾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