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尹宏平眯起双眼,手拿尘帚,念念有词背起老子《道德经》中的一段: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念毕,双目圆睁,伸出枯黄瘦指,对面前都有些不屑态度的四人道:“你们肯定不懂,不懂就不能领会。须知本道所画的咒符,内质如此,拿我观敬客的竹茶,确实有玄,今天既然你们来,要解开其迷,我可以告诉诸位,这竹茶是窑山蒿竹之叶冲泡的水,加上霍香,冰片、柴胡,和崇阳老祖自制丹丸事先浸泡。”
这不等于没说嘛,家英先想嚷,让林正航手势阻止问:“尹道长,不知所讲的崇阳老祖自制丹丸,道观内有留存的吗?能不能让我等一饱眼福。”
“当然可以。”尹友平即吩咐徒弟从内室将丹丸取来,众人看,丹丸是搁置在乌黑的瓦碗里,色泽赤,如同中药常见的十会大补药丸,但外表潮湿,还能见到有层熠熠光泽。沃纳·路维西实在看不出名堂,他很是扫兴,难道遇上巫术啦?但彭斌却不这样,他伸手想取碗中的丹丸,尹道长阻止,让另个徒弟,拿了竹钳夹上举在他们四人面前。众人都惊奇感到有股逼慑凉意袭来,不由仰身。
林正航问:“道长,你说是祖上炼制丹丸,这祖上有几年啦?”
“贫道观这颗应该是南宋至今的吧。”
“南宋!”家英忍不住哇地出声:“近千年的,不要说这么长久的时间能保存不易,从物理角度上,它也早就自然分解的了。”
纳沃用德语跟着说了一大堆物质自然分化的规律,但一是语速太快,更是道长根本听不懂,态度还不要听。彭斌想到东郭淦,难道当年他为解开这符的谜,请教尹宏平,尹是不是同样用此丹丸打发的。
尹对于彭斌的发问,他倒点点头:“是的,东郭故人当年是与你父亲彭梧一起来的,他们没有像诸位如此置疑。”
“我父亲的东郭伯是这样对待的。”
“让我演示一遍,我把丹丸用清水浸,他们拿去丹丸浸的汁水回公司去了。”
“丹丸浸的汁回公司?”林正航是记起,那年东郭淦和彭梧用磁瓶带回汁水,俩人关起门低头观察多时,用了当年的化验器具,试纸等,难道东郭淦笔记本上列的公式是从此而来的?
“贫道只能告诉这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好啦,他又闭目诵起《道德经》来。
四人怏怏下山,家英记起听何力伟、盛玉成讲,彭斌父亲彭梧回安吉老家,安吉她原本是要和沃纳去看竹海的,现在带此事一起去当面求问。于是,她说出自己主意。
彭斌也想回去,林正航怕公司有事走不开,于是,彭斌就带着家英和沃纳直接去安吉。窑山脚下是梦溪,对岸有立晨在新建的基地,林正航让车子给彭斌,自己过梦溪桥去产业园。
当彭斌驾驶车进入安吉时,眼前高高低低连连绵绵的山都是飘逸成片竹林,这成片的竹林枝枝挺拔壮硕,青葱翠绿,绿成了一个色,从天空到地上,绿得无边无际,绿得非常恣扬,绿得如同大海,在大绿海中簇起的成千上万根竹梢,风动中弹奏出天籁之音,苍穹都沉醉,白云懒散舒卷,山散发出岚气,让竹与云牵手,只要进入竹乡,完全被竹海淹没,无视东西南北,抛弃烦恼忧愁,因为你所见所嗅所遇所感都是竹啊!能见到几处村寨,完全是躲在竹丛中,由竹伸展的小径,直达那丛丛竹园房舍。有条溪从山涧丛中穿越,因被浓绿所染如根婉转的碧玉带,这就是西苕溪。
西苕溪与离开不久的梦溪,即东苕溪都是从浮玉山的天目湖上下来,东苕溪流经区也有竹,那气势完全不能与西苕溪可比,西条溪盘旋时隐时现,水量丰沛,原来是竹海所输涵积聚的,那么是竹连接溪的,还是溪穿起竹的,谁能想得到浩瀚的太湖,承载巨轮东方大港黄浦江都的水都发育竹海之地,于是安吉的竹无可伦喻,成为人类的骄傲,安吉竹闻名世界,是中国最丰盛的竹产地。
这沃纳·路维西是知道的,他未来之前,查阅资料,但当真正进入安吉竹海,立即被大自然壮观震撼,那双兰褐双目以及鹰钩鼻紧贴车窗贪婪地看,时不时哦哦赞叹,几次让彭斌把车停下,靠边自己开门出去,抓住路边的竹做拥抱势,又攀登沿竹径上去,让无数竹枝竹叶撩拨自己,神态顽皮又痴呆,是的,对很少见到竹的德国人能不沉醉忘我吗?
好在家英时时提醒,因为,时间不允许,阳光已经偏西,天上云彩披起霞光,她大声唤叫,提醒沃纳,你已经进入竹乡,前面,不,彭斌的家乡更有与竹共舞的尽兴地方。
车终于不再停了,又在茫茫竹海中行驶一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个村庄,这村庄要不是劈开条支路,竹在此断截,才发现里面有疏朗的房舍和飘气袅袅炊烟。路口有个老人用手搭棚在瞭望,他就是彭梧,接到儿子电话,早早等候路边,见车子过来,彭梧迈了过来。
家英几年前见过彭梧的,那时她第一次返故乡到庆林公司,当时黄老,东郭和他热情款待,现在前二人都已过世,眼前这位同样让岁月催老,头发全白,背已佝偻,双脚显然跨不开,手还在抖擞,但开口声音竟仍然硬朗。他先是朝家英招呼,沃纳抢先礼貌做了自我介绍,彭斌携父亲上了车,车进了村庄,在一个全是竹构成的房舍前的竹高庭院中泊下,彭斌母亲系印兰布围裙出来倒茶。
彭梧家用竹筒饭,菜也是以竹笋为主配上当地野珍,吃的是自酿竹酒,沃纳感到无论是坐的,拿和,吃的,以及用的都离不开竹,只是他实在不能得心应手用好竹筷,最后是拿了竹叉和竹匙就餐。总之,竹成了唯此独尊的主角,包括外面黑胧胧竹山。
他们谈话自然离不开竹,第一个提出问题竟是彭斌,他问父亲:“当年你和东郭伯上山找过尹友平道长?”
彭梧点点头:“找过,东郭和我都在研制竹药时去窑山上会尹道长的,怎么啦?”
于是,彭斌把尹宏平今儿个跟他们说的那玄而又玄的事说了,并自己因最近在化验窑山蒿竹叶汁出现些迹象同时讲了。沃纳因太感兴趣,在说话间穿插不少问题。
彭梧是这样跟儿子和沃纳说:“尹宏平是崇阳派的道家,跟原竹器厂所在的田家桥魏贤康以师兄弟相称,但魏贤康是放弃了,他却一直以传承人自居,其中在我们公司发展中尹宏平做了些称能的事,对这些我和东郭是不信的,上窑山是因为我们得到个符,就是斌斌你问起过东郭留在笔记本上的符。因为,东郭淦有组关系竹元素的方程式,当然他没有告诉我从哪里得到的,不知何故,竟与符对应,要拉我同去找尹道长求教。尹接待并滔滔不绝地宣扬道有功德,是拿出他说南宋遗至今崇阳祖师炼制丹丸,的确跟你所述一样,并口口声声此符是丹丸对应的。问题是他的话你说可信么?当然我们不信,就折回来,临下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