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秋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偶尔做一回梦,倒是有些稀奇。
说也奇怪,一般人做梦时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夜秋做梦的时候总是清醒的很。
若说当猎妖师有什么好处,那其中一点就是晚上睡得香,因为猎妖师很少做噩梦。
普通人要是做了噩梦梦见了什么妖魔鬼怪,怕是要被它们追着跑一晚上,但换做了猎妖师梦见了魑魅魍魉,被追着砍一晚上的则变成了可怜的妖怪们。
夜秋就梦到了自己曾经猎杀过的一对妖怪父子,不过可惜这对父子不是什么凶恶的妖怪。
夜秋为了抓到他们在墓地里蹲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三天的夜里逮住了正在掘墓的那只鼠妖,当然夜秋没有打草惊蛇,而是静静地等待他挖出棺材,他开棺前还念念有词似是在忏悔,把尸体取出后又合上棺材埋了回去,仔细检查好几遍,生怕被人发现这里动过土。
夜秋之所以没有去抓他个现形,是因为鼠妖好群居,有他一只,身后就有一窝,所以夜秋打算端了他一家,以除后患。
可惜夜秋是找到了他们一家,但他们一窝也就是一老一小的一对父子,他们没胆子杀人,所以就只能挖死人来吃,人死后体内灵气大部分会消散,只会残留一小部分,而他们靠着这残留的一点点灵气为生,营养跟不上,身体自然差的不行,别说是猎妖师,就算是个普通人他们爷俩估计都打不过。
所以夜秋就堂而皇之的拎着屠刀,踹开了他们的破门,宛如一个恶霸。
夜秋进门就说,我是猎妖师,来取你们的命。
他们爷俩先是一愣,然后倒也不跑,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跑不了。
老妖怪咳嗽着求夜秋放过小妖怪,说小妖怪从小心善,未曾害人。
小妖怪哭着求夜秋放过老妖怪,说老妖怪挖死人把他喂大不容易,希望可以放过老妖怪只取他的性命。
但夜秋冷冷的说,你们两个谁都活不了。
这下他们爷俩都沉默了,他们才明白,是生是死,与他们爷俩何干?
有什么遗愿,简单点,可以帮你们完成,夜秋如是说道。
他们爷俩合计了一下,似乎生无可恋,除了彼此没有什么值得挂念。
那就让我们死的痛快一些吧...年轻的妖怪这样说道。
夜秋想了想,于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粒丹药。
半步含笑丹,服用后半步之内,含笑而去,讲实话夜秋有点肉痛,光这枚丹药的价格,就已经高于他们的赏金。
这本是夜秋留着在必要时刻自尽用的丹药,不过看在他们不做抵抗的份上这枚丹药就送给他们了吧。
“这是你们说要的痛快,服用后死的没有痛苦,但只有一粒,你们谁要?”夜秋这样问道。
“给我爹吧,他这辈子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年轻妖怪认真的说。
“给孩子吧,他还从没享过福,不该受皮肉之苦。”老妖怪央求的说。
夜秋受不了他们求个死还要推三阻四,于是手指一伸,“点兵点将点到到谁就是谁,好了就你了。”夜秋不耐烦的准备把丹药递给年轻的妖怪。
但他却并没有伸手接,而是一副已经解脱的样子,对着他的老父亲轻声说道,“爹,孩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夜秋以为他要做殊死一搏,不料夜秋刚摆好应敌的架势,年轻妖怪已经用水果刀抹了他自己的脖子。
鲜血溅到了夜秋的身上,也溅了老妖怪一脸,老妖怪哇的一声就痛哭了起来,哭声难听至极。
夜秋受不了他痛苦的哀嚎,也想早些结束他的痛苦,于是一个弹指,丹药弹入老妖怪的口中,不过两秒,他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夜秋瞅了瞅老妖怪那痛苦欲绝的表情,第一想法是要去找卖药的算账,说好的含笑呢?真是笑到鬼脸上去了。
反观抹了脖子的年轻妖怪,倒是面带笑容,死的安详。
夜秋收起了刀,摇了摇头,多少觉得这对父子有一点点可怜,但也只是一点点,猎妖师杀妖怪,就像警察抓坏蛋,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好感慨的,更何况这还是在梦里。
他刚准备离去,只听得身后“砰”的一声枪响,回头一看,那对父子已然不见,周遭也不再是那个破茅屋,而是冰冷的监狱刑场。
血泊中躺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妖怪,走近一瞧,这不是陈瑶嘛!
她的脑袋上开了花,用的是行刑专用的炼金子弹,大口径的炼金子弹在她的胸口穿了个大洞,这次她再没机会和夜秋说声谢谢,夜秋也没机会再说出那句对不起。
夜秋隐约还能看见她居然还带着微笑,夜秋纳闷,为什么在死亡面前,这些妖怪还能笑的出来呢?
这时突然有人在背后拉了拉夜秋的衣角,转头一看居然是岁岁。
她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像个小童星。
“夜秋哥哥,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夜秋本想说没见着,不知道,但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指了指陈瑶尸体的方向。
岁岁抱着她死去的妈妈失声痛哭,哭的没有刚刚那个老妖怪那么难听,但同样让人肝肠寸断。
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夜秋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感触,但不知为何夜秋的心突然痛的要命,或许是因为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和痛哭声中,他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老爷,您儿子给你来电话了,老爷,您儿子给你来电话了……“欠揍的电话铃声响起,吵醒了夜秋的美梦。
夜秋迷迷糊糊的看了看手机,接通电话,“喂,爸。”
只听得对面一个爽朗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哎呦宝贝儿子,爹可想死你了。”
“有话快说。”夜秋嫌弃的回道。
冷脸贴到热屁股上却并没有打消这位好爸爸的热情,他接着说,“那爹就不跟你废话了啊,就问你件事,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一些奇怪的妖怪,比如...狐妖之类的...”
“有啊,有个叫白小仙的,已经被我杀了,她的狐皮真好,我想做个毯子暖脚。”
“放屁,你昨天还领着去家里过夜了,一大早的还去逛街,孩子都领上了。”
“我那是任务需要。”
“那小妖怪你一刀斩了不就行了,留着事多,在魔都待了两年把你学的东西是不是都给忘了。”
“忘了也不要你来教。”夜秋有些赌气的说。
“算了你自己的事自己留心,我找你还是为了那狐狸,幸好她没跟你真打,二十年前还没你的时候她可是差点把你老子的骨头都给拆了。”
“你居然打不过一个智障?”夜秋鄙夷道。
“幸好她太傻...阿不...是老子太机智,才逢凶化吉...对了她的狐皮那真的是极品,要不哪天咱爷俩把她安排一下扯一块我想做个拖鞋...”
“所以你电话找我就是为了一双狐皮拖鞋?”
“呃...”这个逗比老爹停顿了一下才说,“狐皮拖鞋以后再慢慢计划,我要交给你一项s级任务,猎妖师夜秋听令。”
“我一个f级猎妖师你给我s级任务啊。”
“你该是啥水平心里没数吗?”
夜秋撇了撇嘴没有继续抬杠,不知道他老爹要给他什么s级任务。
“任务内容只有一个,保护狐妖白小仙,她的身份很重要。”
“她什么身份?”夜秋的眼神中也露出了些许严肃,列为s级任务的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任务难度极高,一种是任务难度不高但却极其重要,显然此任务被列为s级是因为后者,由此可见白小仙的身份特殊,特殊到甚至足以影响国家外交的程度。
“青丘白家的一个公主。”
“果然...”夜秋自顾自的想着,猜她就是白家哪个长老的女儿,和估计的差不多,一是因为她姓白,二是因为早上在商场时她说过她家在青丘。
“她来做什么?”夜秋接着问。
“逃婚。”
“噗!”夜秋没憋住笑出了声,心想这笨狐狸有人收你就不错了,居然还想着逃婚,莫非是也想修成个齐天大圣(剩)不成?
“你也别笑人家,你跟方雅怎么样了?我煞费苦心的给你寻摸这么好的一个姑凉,都两年了,你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什么怎么样?人家这么好的女孩子让我祸害了不值得。”夜秋哪里不知道这个坏老爹打的什么鬼主意,方雅的父亲方文坐拥华夏第一银行,一定程度上把控着华夏的经济命脉,他若能攀上这个亲家,虽不至于在帝都那边能有翻云覆雨之手遮天的程度,但在那些掌权的老顽固面前,说话多少能硬气一点。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自从两年前那件事发生,夜秋被驱逐出帝都以后,夜秋心灰意冷都是小事,关键孩子年纪轻轻就性冷淡了,这才是老父亲最担心的...
“你若是看不上方家的丫头,那不是还有唐家的丫头嘛,别说唐老头对你还是挺中意的哟。”
隔着电话夜秋就能感受到他那坏老爹不怀好意的嘴脸。
若是把刘沙拉过来质问,他们原先队伍中最狠的人是谁?那答案有可能是夜秋,但若是问最凶的是哪位,那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这位唐门的独女唐糖。
“我要真把她领进门,你能治住她?反正我不管。”在夜秋一身功力还在的时候没少欺负过这个易燃易爆炸的唐家臭丫头,修为略低一筹的唐大小姐气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但如今夜秋修为尽失,再要被她逮住,不得被活活打死才怪...
“我不能,但我觉得你姐和你妈能。”夜听风这个当爹的信誓旦旦的保证。
“别说她两个还真有这本事。”夜秋久违的居然笑了笑,心想他们这一家也算奇葩,爹是个老阴比,妈是个火药桶,姐是一块冰坨坨,而他,从前也算狠人一个,可现在呢,现在他就是个缺爱的宝宝。
“行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遇到问题自己想办法处理,若是实在解决不了了...”说到这夜听风顿了顿,“那就把“玄”叫出来,它就在你的影子里。”
伴着月光,夜秋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它似乎向自己招了招手...
“嗯。”夜秋应了一声,准备挂电话,但那边最后留了句话,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等着,我迟早把你弄回来,阿千的仇,迟早要报!”
说罢,没等夜秋回话,那边就挂了电话。
最了解这位父亲的,莫过于他的儿子,平时说话没边,办事没谱,但他一旦要是认真起来,就是神,也能杀给你看。
夜秋苦笑的摇了摇头,他是被上面赶出帝都的,就算真的回去了,以他现在的一个废人,又有什么资本去让别人正眼看他呢?其实能不能回去夜秋无所谓,修为在不在夜秋也无所谓,上面的人有没有正眼看他夜秋更无所谓,但阿千姐的仇,他必须要报,这是卡在夜秋嗓子里的一口血,他咽不下去,却又没能力咳出来。
他不再去想那些闹心事,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近两年夜秋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这次不知为何却睡了这么久。
夜秋起身下床,去厨房冰箱里取了罐汽水饮料解渴,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只听身后一个贴近的声音。
“醒了?”
夜秋吓了一跳,差点没把饮料喷出来。
“慢点慢点,看把你吓得。”白小仙一边说一边咯咯笑。
能在夜秋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贴近的,除了白小仙还能是谁。
她好奇的瞅了瞅夜秋手中的饮料,于是一把夺过,倒也不嫌弃这是被夜秋喝过的,毫无顾忌的就猛喝了一大口。
巨量的气泡在口中爆炸开来,那一瞬间带来的刺激,让白小仙的狐狸尾巴都竖了起来。
“这什么酒啊,劲儿这么大?”白小仙砸吧着嘴问夜秋,看样子她还挺中意这款“美酒”的。
而夜秋看着她这副模样却直想笑,与夜秋麻木的眼神不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灵性和神采,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夜秋竟不自觉的看的入神。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白小仙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夜秋回过了神,头上直冒冷汗,想着自己没了修为以后定力竟然差到了这种地步,居然差点被一个连媚术都没炼过的狐狸精勾了魂,这要被他的伙计们知道了还不得被嘲笑一辈子。
但冒冷汗也不影响夜秋嘴上的调侃,看着疑惑的白小仙,他笑着回了句,“因为你好看呗。”
“你...你瞎说什么呢?”出乎夜秋的意料,白小仙居然也会害羞的脸红,果然女孩子都喜欢被夸奖,不管是人还是妖。
不过夜秋说她漂亮还真没夸她的意思,因为这是实话实说,就像说她傻也不是骂她,也是实话实说。
“我这么晚才起来,你干的好事?”夜秋试探性的问到,毕竟睡这么久可不是他的常态。
“看你睡得香,就又给你下了个安眠咒,我这个咒怎么样,睡得好不好?”白小仙一副得意的样子,夜秋算是服了,这狐狸还真爱多管闲事。
“那我可真得谢谢你送了我一个美梦...”夜秋毫无诚意的道谢后接着说,“对了,我得给你道个歉,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你那天说的夜听风,就是我爹。”
“嗯。”白小仙敷衍的嗯了一声。
“你知道?”看白小仙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是早都知道了。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了。”
“哎?”夜秋倒是有些惊讶,虽说他和他爹有些相似,但还达不到一眼就能认定出他们是父子的程度。
“你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别人没有。”白小仙笑着说,她似乎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夜秋听了不自觉的往自己身上嗅了嗅,但并没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刘沙呢?他去哪儿了?”夜秋接着随口问到。
“他去找任务线索去了,听他说这次是个硬茬,要忙很久。”
a级的任务,无论是难度还是危险系数都非常高,对手可不是岁岁这样的软柿子,而是真正强大凶残的怪物,刘沙的修为夜秋自是放心,但就怕对手出阴招,所以等他回来,夜秋还是要去帮忙,毕竟猎妖一半靠修为,一半还是要靠经验。
“岁岁在楼上的客房,已经睡着了。”白小仙说。
夜秋点了点头,接着问了个似乎不相干的事,“你猜我早上见到谁了?”
白小仙只知道他去了猎妖师协会,但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人。
“我去了猎妖师协会楼下的监狱,见到了岁岁的母亲。”
“啊?”听到这个消息白小仙倒是很吃惊。
“半个月前我亲手抓进去的,因为杀人。”
“岁岁的母亲...也要吃人吗?”白小仙询问道。
“不,她杀人只是为了岁岁,她自己不需要吃人。”说实话夜秋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两个“安全血统”的妖怪会生出“危险血统”的孩子。
“岁岁还有半个月的安全期,半个月后她必须得死。”夜秋淡淡的说。
“有...救她的办法吗?”白小仙心生怜悯,毕竟岁岁不是因为心存恶念才去害人,只是体质所迫,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受害者。
“有。”夜秋说的轻松且肯定,让白小仙眼前一亮,但随后的说法却让白小仙皱起了眉头。
“给他打个电话,弄几个死刑犯或是非法黑户什么的给岁岁吃,这对他的权力来说只是小事,抓人总比抓妖怪简单。”夜秋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夜秋的父亲夜听风。
“但这会害死其他人啊,就算是死刑犯...这也是不对的。”
若是放下是非,有些事会变得很简单。
话到嘴边,夜秋却说不出口,想了想最后只是说,“那就只能到时候杀掉岁岁了,她吃了人,犯法的,按照法律的话,杀了她才是正确的做法。”
白小仙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