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玉秋千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仅冷冷瞪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接收到了她身上隐隐的杀气,觉出了她的不好惹,见她也不说话,一时讪讪的,只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左右为难,就见二人身后忽然窜出五六个黑衣人来。
来人杀气腾腾既不通名也不报姓,照准他的位置挥刀就扑砍过来。他大吃一惊,本能的拔腿就跑,不想才跑出去十多步就被那些黑衣人团团围住。黑衣人也不多话,相互之间使个眼色,五六把明晃晃的利刃就齐刷刷往他身上砍去。
“救命啊!“他下意识的惊呼出声,这几把钢刀同时招呼到自己身上,自己非得被砍成肉泥不可。
“破!”
随着一声轻喝,一圈淡淡的黑色烟气瞬间将那几个黑衣人袭卷而飞。
他只觉周身一寒眼一花,自己就已被那瘦弱的男装少女带离了原地。
那几个黑衣人过了许久才挣扎着起身,显然被伤的不轻,几人忌惮的看着男装的玉秋千,心下明了绝不是她的对手,相互以手势召唤,迅速隐匿而去。
他看着那些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惊魂不定,身上的冷汗落了一层又起一层,但仍不忘抖着声音对身旁的玉秋千道了声谢。
玉秋千对他并不做理会,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赤着一双嫩白的脚往河边走去。她走过的地方偶有碎石荆棘散布,她也不以不意,照常踩了过去,在身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鲜艳而又刺目。
他愣愣的看着她,直到她催动掌力从水中震出一条鱼抓在手中,且毫不犹豫的朝那挣扎中的鱼一口咬下,这才真正的惊掉了他的下巴。
这……这是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么?
“姑娘!姑娘!”他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劝阻道:“鱼不是这样吃的!”
她扭头看他,目光又冷又冰。
“那个……你是不是饿了?”他被她的目光逼的后退两步,颤颤道:“前面是下都府,有很多可口的饭菜,我请你吃……权当报答姑娘方才的救命之恩。”他说完举步,察觉到她跟了上来,不由加快了步伐。
下都府。
百年古城,人杰地灵。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繁衍生息,造就了此地的一派昌盛繁荣。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赤脚男装的玉秋千格外扎眼,遇着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偷瞄两眼,她美丽的容貌配着怪异的穿着,无不让人疑心她是个疯子。
不知玉秋千有没有觉出人们不时投来的怪异眼光,反正走在她前面的青年男子是觉察到了,心下喑叹一声,抬眼四望,正瞧见一处售卖衣服的店面,走进去一看,一色红红粉粉绣工繁复的衣服中有那么一件样式简单裁剪利落的白衣还算上眼,便伸手一指叫那掌柜的取过来,眸光闪处,又瞥见一双女鞋也还可穿,便叫那掌柜的一起打包好,付了银子走出来,对站在店外的玉秋千道:“走,去吃饭!”
未几,二人进了一处不起眼的饭馆,一人一碗面,一盘牛肉一条鱼,菜上齐后,男子招呼玉秋千,道:“吃吧!”玉秋千也不客套,学他的样子提著姿势古怪的夹了一块鱼放入口中,才咀嚼一下,眼中便不可自抑的漫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气。
“亦哥哥……”她无声念道。
“哥哥?!”男子看唇读语,“你有哥哥?”
玉秋千看他一眼却不答话,只埋头努力去吃眼前的那碗面。
也不知这女孩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默默看着她提著的古怪样子,不期然想起了她在河边生吃活鱼的情景,她显然是生活技能极差,真不知是什么样不靠谱的爹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在外边无依无靠的流落?!男子正自顾胡思乱想,不料玉秋千猛地一拉他手腕,他整个人瞬间和玉秋千一齐飞离原地,只听“扑”地一声,他刚才坐着的位置已被插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若不是玉秋千反应快,他恐怕现在已经命丧当场了。
藏身暗处的人见一击不中,不由气急败坏的跳身出来,他并不觉得男子身边的瘦弱少女有多大威胁。他亮出两把泛着森森寒光的匕首,猛地一甩手,直奔青年男子和玉秋千的咽喉。那两把匕首去势极快,迅若流星,眨眼间已到二人身前,料他二人必死无疑,来人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
“杀人啦!“也不知是谁惊喊一声,小饭馆里顿时乱做一团,人们全都跌跌撞撞的夺路而逃。
来人正犹自冷笑,不料下一秒那笑容就凝在了脸上,他甩出去的那两把匕首始终在二人身前尺许处,再不曾前进一毫。他这才发现,那瘦弱少女的身上正兀自散发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淡淡黑气克制了匕首的力道,只见她抬手间烟气漫漫,无比诡异的伸手催动两把匕首,反向自己直刺而来。他大惊失色,身体本能的侧移后翻,不想那两把匕首却犹如长了眼睛般如影随形,一上一下分别刺中了他的前胸和腹部。他相信是那少女有意控制了力道,否则自己一定会命丧当场。他当然不能在战,只好忍着极大的痛苦,抽身而退。
站在玉秋千身旁的青年男子到这时才缓过神来,他像看怪物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他方才分明在她的掌中看到了一个由黑色烟气凝成的张牙舞爪的恐怖骷髅。他愕然地看着她,半晌才缓过神来,她虽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无疑他觉出了她本身带给别人的巨大不安。他从地上捡起刚才被四散逃跑的人们撞到地上的衣服递给玉秋千,道:“多谢姑娘再次出手相救!就此别过,姑娘保重!”
他出得饭馆,思想自己一路被人追杀,深知自己危险重重,再不能任性游历下去,否则下一刻定然小命不保,如此想着,便来到了一处药栈,指名找一个叫关时的人,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面容英挺的年轻男子,见了他一愣,很是意外的道:“安小侯爷怎会来此?“
“哦,我游历到此,想起出门前去拜访龙兄时他提到过,说你被派到这里公干,我就来看看你,啊,想你来此许久,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吧?何时回祈州,算我一个,与你做伴,如何?“
“哈哈,小侯爷来的巧,这里的事已办妥,正要明日动身回祈州。“
“如此甚好!”
安小侯爷一笑,这个关时可是龙兄手下的得力干将,那身手自是没得说,有了这个得力的保镖,还怕不能安安稳稳的回到祈州么?他不期然又想到了那个两次对他出手相救的姑娘,自己走的勿忙,竟忘了留些银两给她,不知她日后何以果腹,他心下有些懊恼,但他被人追杀,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看来,只能是各安天命了!
其实,他前脚一走,玉秋千也离开了那家小饭馆。那饭馆掌柜瞅着被撞的七零八碎的桌椅板凳盆碗盘碟,心疼的要命,但看着女罗刹一样的玉秋千却大气也不敢喘,直愣愣的瞧着她走出店外这才敢去拾掇一屋子的杂乱。
玉秋千无处可去,宿林野眠,生食鱼鸟,整日在下都府游荡,终不见亦哥哥身影,可她并不放弃,她相信终有一日她能寻见她的亦哥哥。
行山宫。养心居。
玉轻尘距上次毒发已有些时日,经过细细调养,身体已渐有好转。像他这样孱弱病体,本应安心静养,实不宜干些劳心费神之事,但却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缠磨着母亲玉灵心几番苦求,一定要承继她的宫主之位。
“承继宫主之位不是过家家,你可要想好了!”玉灵心无奈道。
“娘,我知道!您就让我试一试吧!”玉轻尘一面说一面朝一旁的向晚直递眼色。
向晚,行山宫虎威堂主许澄的弟子,和玉轻尘一起长大的玩伴,贴身随侍,为人忠厚,话也不多,此刻,他见玉轻尘不停的朝自己眨眼睛,心下一阵莫名,良久方才会过意来,对玉灵心开口道:“宫主,请您放心,我会保护公子的“
“嗐,真是拿你没办法。“玉灵心叹声道:”过去的十年里,宫里又生出不少枯木朽株,行山宫确实该有一番新气象了!“她说着,眼光静静地定格在某个角落,似在怀想又似在做短暂的休憩,”尘儿,我身体不济事,帮不了你,凡事你都得靠自己,明白吗?“
“我知道,母亲,我一定努力做好,请母亲相信我!“
“尘儿长大了,真好!”玉灵心欣慰一笑,“再过几来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等你生辰过后,我就为你行册封大礼!”
“谢母亲!”玉轻尘一听喜不自禁,“向晚,你听到没有,我就要做行山宫的宫主了。”
“恭喜公子!“
向晚由衷得笑了起来。
此一消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了行山宫代掌宫主宫锦的耳朵里,她一听之下大发雷霆,“玉灵心,你好手段!你压制我十八年不算,如今还要叫个黄毛小儿骑到我头上去……“她一面骂一面大声呼喝,”吟月!“
彼时就见一个身着淡黄衫子弱质纤纤的少女匆匆从外面进来,垂首道:“师傅有何吩咐?”
“啪!”宫锦对着吟月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看着吟月那曼妙的杨柳身段和那双如月亮般清透的眼睛,忍不住骂道:”贱婢,和她一个操性,看着就让人心烦,滚!“
吟月闻言,不争也不辩,红着一双眼睛默默地退出了永清阁。
吟月从永清阁出来,脸上的红痕仍未消褪,她也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躲躲闪闪着径往玉轻尘的养心居去了。
玉轻尘的侍婢青梅见吟月过来,十分诧异,“吟月姑娘,你如何到这里来了?“
吟月见问,眼里含了一汪泪,矮身跪下,道:“吟月有事求见公子,还请姐姐通传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吟月也不应声,跪在地上,只是不起。
青梅无法,只得回身往屋里去回禀玉轻尘去了。
不多时,见她出来,颇无可奈何的看着吟月道:“吟月姑娘,公子说了,不见你,你走吧!”
吟月见说,眼中那一汪泪再也忍不住,‘吧嗒’一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青梅一见,不忍道:“吟月姑娘,你哭也是没用,公子的脾气你不知道,他既说了不见,你就是跪死在养心居也是没用的。”
听青梅如此说了,吟月这才起身,径去了。
青梅还道她就此死了心,不料,第二日早上一开养心居的门,就见吟月又跪在那里,青梅深知玉轻尘脾性,他若说了不,谁若敢再提,那必是要遭一顿责骂的!是以,青梅对她只是不理,径忙别的事去了。待她将大小事情张罗妥当了,复去看时,见那吟月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可是,待第三天早上青梅开门时,果见吟月又跪在那里,如此一来二去,吟月竟不间断的在养心居门前跪了七八个早晨!
青梅终于心中不忍,上前问道:“吟月姑娘,你见公子,究竟所为何事?”“我只可对公子说!”吟月轻轻地道。
“好吧!我只可告诉你,你在这里跪多久也是没用,你去虎威堂找向晚公子,你去求一求他,事情或者还会有转机。“
吟月闻言大喜,对着青梅躬身一拜,“多谢青梅姑娘!“话毕,立时往虎威堂去了。
那向晚本是温良之人,吟月求到他的跟前,他丝毫也不推脱,“吟月姑娘,我试着和公子说一说吧,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吟月见他应了,再三道谢后,这才去了。
向晚本是守诺之人,既应了吟月,便也不耽搁,当下就赶到了养心居,细细对玉轻尘说了吟月要求见他之事。
不想,玉轻尘听后毫不推脱,一口应下,道:“她既有事要见我,来便是了。“
如此,在向晚的帮助下,吟月终于见到了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的玉轻尘。
“你有何事?说吧!“玉轻尘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问道。
“请公子收下吟月!“
“收下你?“玉轻尘微眯了眯双眼,”你这可是想要投靠于我吗?“
“是!请公子收下吟月!”
“呵呵!”玉轻尘忍不住一阵轻笑,“你的师傅乃是行山宫堂堂的代掌宫主西阁主宫锦,我如何敢要她的徒弟?!吟月姑娘,你可是错打算盘了!”
“公子,吟月是真心投靠,还请公子不要嫌弃吟月出身微贱,将吟月留在您的身边!“
“吟月姑娘,我就算勉强将你留下来,也是护不住你!“玉轻尘看着吟月额上脸上那一道道於痕,认真说道:”你若背叛宫锦,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公子,在这行山宫中,您若不肯出手,只怕再无人能救得了吟月了!”
吟月说着,不由得泪水涟涟,俯身跪地,哀泣出声。
向晚见她哭得悲切,不忍道:“公子,我看她也着实可怜,她在永清阁中挨了多少打骂,这行山宫中谁人不知?你就可怜可怜她,想想办法吧!”
闻听向晚为吟月求情,一直态度强硬的玉轻尘竟一下转了口风,“好吧!看在向晚的份儿上,我就答应你!”
吟月一听,喜不自胜,“多谢公子!多谢向晚公子!”
“你先别忙谢!”玉轻尘打断她,道:“只一样,你先回永清阁去,此事莫要对人提及,你忍得几日,待我承继宫主位后,你再过来,可能做到?“
“吟月明白其中利害,公子放心,吟月能够做到。“
玉轻尘闻言点点头,“你先去吧!“
吟月应一声是,自去了。
只说又过了两日,玉轻尘的生辰便到了。因玉灵心和玉轻尘都是身体羸弱之人,喜静不喜闹,是以,也不大摆宴席,只母子二人聚在一处吃了顿长寿面,这生辰便算是过了。
也不用玉轻尘如何提醒,玉灵心自然记着自己答应儿子的事,所以,玉轻尘生辰一过,玉灵心便马上让贴身侍婢子湘着手操办起玉轻尘承继宫主之位的事宜来。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一切准备妥当,玉轻尘终于在玉灵心的扶持下登上了行山宫的宫主之位。大典在行山宫正阁永安阁举行,端得是贵盛隆重,只不过,玉轻尘并没高兴太久,因为,除了承位当天东阁永宁阁、西阁永清阁的众人齐聚永安阁对他进行恭贺之后,第二天,西阁的人便全都因故未到,称病者有之告假者有之,总之是悉数托辞不出,致使整个行山宫的日常运作陷入了瘫痪。
别看玉轻尘年纪轻,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虽说自己在母亲的鼎力扶持之下顺利坐上了永安阁那把雕凰描凤的权力之椅,但这只不过是表象罢了,以宫锦为首的西阁众人并不买自己的账,他们不只是不看好他这么一个日日靠汤药吊着的病秧子,恐怕更担心的是手中现有的权势富贵旁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