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亦和玉秋千进了青州地界,并不急于去云栖寺,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地处僻静的店住下,在暗中观察了两天。
龙亦道:“玉儿今天有什么发现?”
玉秋千:“来此的派系很多,鱼龙混杂,我分不清楚。”
龙亦道:“武林三大家族,青州海府、徐州沈府、豫州梁府,都到了。这三家,一向同气连枝,鼎足江湖,威望颇高。至于其它,都是些尚未成气候的小门派或者江湖游侠。”
“如果,我所料不差,白道门、青组杀手和九王麾下剑客,一定也在。”
玉秋千:“这么多人聚在一处,都来讨伐我?”
龙亦一笑,道:“还有我。”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苍生骨笛,道:“谁拥有它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前,它声名在外,皆因它的来历过于阴邪。他在师父手中时,很少被使用,世人并不十分了解它的威力。”
“你用它败南严、青组杀手、天剑宗和行山宫两位堂主,更在合瘗击杀一众高手。苍生一跃成为兵器榜排名第一利器,人人都垂涎三尺。”
玉秋千:“他们都是来夺骨笛的?”
龙亦点头,道:“除了海府是要寻仇,其他人都是混水摸鱼的。”
玉秋千:“……那灵峰大师是怎样的人?”
龙亦道:“心怀悲悯,德高望重。”
玉秋千:“如此高人怎会与乌合之众为伍?”
龙亦道:“你以前……在江湖游荡的时候,可有人见过骨笛?”
玉秋千点头,“他们想抢走。”
龙亦道:“所以,你出手伤人。他们不识煞气,便将你归为异类,一路追杀。”
玉秋千:“嗯。”
龙亦道:“灵峰大师有位弟子,法号‘不悟’,为人刚直,嫉恶如仇。听说你出手邪戾,便找到了你,结果伤在了你的手中。”
玉秋千:“……”自己似乎确曾伤过一个和尚。
龙亦道:“得知是你伤了不悟,海府就寻到了契机,联合沈、梁二府,共请灵峰大师出面主持大局。”
玉秋千:“那怎么办?”
龙亦道:“不能与灵峰大师结仇。以他的威望,召集武林高手以卫道之名围剿你我不是问题。”又道:“不悟伤的不轻。因为煞气与正阳之气相冲,所以不能渡气疗伤,只能靠药养着,至今不曾痊愈。玉儿需为他疗伤,再把事情曲直说明,这事就了了。”
玉秋千:“其他人呢?”
龙亦道:“寻仇的,放马过来。欲取骨笛的,给他们就是。”
玉秋千:“好,听亦哥哥的。”
龙亦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道:“你不心疼么?”
玉秋千知他所指为何,毫不犹豫,道:“本也是捡来的,亦哥哥随意处置。”
龙亦看着她静默片刻,须臾,道:“是你的终归是你的,别人如何也抢不走。”
玉秋千:“……”
龙亦道:“今晚夜访灵峰大师,玉儿做好准备。”
玉秋千点头,“嗯。”
子夜时分,龙亦和玉秋千悄然进入云栖寺,敲响了灵峰大师的房门……
一众江湖客齐聚云栖寺,他们发出的声音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得见。这声音在他们心底稳稳竖立,彼此互知。栽赃、构陷,瞅准他人行为的疏漏,无上限数量的叠加,不致人于死地,不足以彰显他们的大道正义。
当龙亦和玉秋千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云栖寺的时候,以三大家族为首的武林各派,迅速里三层外三层,将云栖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龙亦将身旁的玉秋千揽过身前,用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果然有先见之明!
一帮糙人的话海浪一样响彻云栖寺。
“小刹女戕害武林同道,留她不得!”
“小刹**狠歹毒,绝不能让她活着走出云栖寺!”
“杀了她!”
“杀了她!”
……
群情果然足够激愤!!!
青州海府的海盛摆了摆手,对众人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龙亦顺势松手,放下了捂住玉秋千耳朵的双手。
海盛道:“龙少,如何?你还不打算交出这个小刹女吗?”
龙亦道:“我并不认为你的威胁比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更重要。”
海盛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和整个武林正道做对了?”
龙亦微微一哂,道:“海盛公子,我说什么好呢?海昌效命九王,奉命刺杀曾平定西南的大将安远之,事败身死,不堪哀怜。乱臣贼子,命该如此!”
海昌:“龙亦,你……”
龙亦:“海盛公子为一乱臣贼子大兴干戈,其心必异,其心当诛!”
海昌脸色煞白,“你,你……好一个龙亦,行山宫果然惯出寡廉鲜耻之徒!”
龙亦:“海公子此话何解?此事与行山宫又有何关系?”一顿,又道:“哦,我想起来了,海公子曾与我师姐有过婚约,但不幸,被我师姐辞拒了。遥想当年,海公子也算得是一个风流人物,怎咽得下这口气?所以,今日得着机会,便挟私报复!”
海盛:“你,简直胡说八道……”
龙亦:“我是不是胡说,在场各位心里都有数的很,你要不要问问看?”
龙亦话音一落,场上响起一阵窃窃的嘘笑声。
海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当年,海府在武林三大家族中居首,他身为海府长子,海府下一任无可争议的家主,一向自视甚高。与当时武林第一大派行山宫联姻,惹来多少人艳羡的目光。不料,未婚妻玉灵心中途逃婚,使他一夜之间沦为江湖笑柄。他将此事引为平生之耻,旁人知他忌讳,从不曾当面与他说起。而此时,龙亦竟当众将此事宣之于口。他心中羞怒可想而知。
海盛:“……”
龙亦:“我们之间的私怨我们单独解决。”又道:“我知道,武林各位同道齐聚于此,皆因一样东西:苍生骨笛。我愿将此物奉出,不知何人接手?”
龙亦话一出口,人群中一片死寂。一霎,又大声小声,嘈嘈杂杂,纷乱起来。
沈、梁二府的两位家主,交首一番,同时上前一步。
海盛面色一沉。适才龙亦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全完了。这样一个本就互相掣肘互不信任的脆弱联盟,果不其然,沈、梁二府为利所惑,在龙亦的刻意挑拨下,临阵反水了。
沈府家主沈东城道:“龙少此话当真?”
龙亦道:“自然。”
沈东城:“骨笛乃邪物,旁人若得去,恐恃物生非,为祸武林。我沈、梁二府,愿共同接管此物,止干止戈。”
龙亦:“如此甚好!”
海盛的脸此刻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除了胸中一轮又一轮腾腾滚起的恨意,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在说些什么。
“哈哈哈!”一直隐于人群中的孙白道排众而出,道:“沈宗主此话可笑。为何旁人得此物便是恃物生非,你沈、梁二府便是止干止戈?难不成,只有你沈、梁二府担得清白正派,在场众人皆是奸佞叵测之辈不成?”
余众皆惮于沈梁二府声望势力,听沈东城说要接管骨笛,只能怒于心而不敢言。
此刻见有人出头,场上众人再掀浪潮。
“逍遥生说的对……”
“我们皆为正派同道。沈宗主如此说话,分明是瞧不起我们……”
“沈宗主忒也托大,这是要与我们划清界限吗?”
“沈宗主,骨笛归属,不应由你沈、梁二府说了算。”
……
沈东城虽不屑于众人,但也不好全部得罪了去。是以,清清嗓子,正待要开口解释几句,不想,却被龙亦的动作给止了。
龙亦:“骨笛在此,交予沈宗主。”
他说着,伸手探入怀中取出骨笛,随即抛向了沈东城。
孙白道一见,飞身上前就夺。却被梁府家主梁南生一掌击退。骨笛稳稳的落在了沈东城的手中。
孙白道:“沈、梁二府果然要私吞骨笛。”
他边说边向梁南生攻去。
在场众人见异变陡生,挟着对沈、梁二府的不满,齐齐攻了过去,霎间,与沈、梁二府的弟子战作一团。
现场一时大乱。
龙亦见状,立即携玉秋千退于五丈之外。
海盛意在寻仇。他见龙亦三言两语挑拨了众人,化解了自己险被群起攻之的危机,心中愤愤。死死盯牢了他。一见他后撤,迅速带众弟子围了上去。
龙亦:“海盛,你对我师姐求而不得,散布流言,毁她清誉。我先前打你一掌,已是两清。你若在纠缠不休,我不介意助沈、梁二府一臂之力,替他们毁了海府。”
闻言,海盛愈发恨极,道:“狂妄!”
三大家族一直以海府为尊,沈、梁二府自不甘久居臣下,只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翻身。龙亦以骨笛为饵,离间海府与沈、梁二府,一计中的,管用的很。沈东城和梁南生此时只顾去争抢骨笛,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被海盛邀来助拳对付龙亦和玉秋千的。
海盛自知不敌龙亦,转头对一名门下弟子吩咐几句,那弟子点头,直奔云栖寺后院禅舍灵峰大师居处,敲响了房门。
“何事?”里面传出灵峰的声音。
“大师,外面混战不休,龙亦和那小刹女就要趁乱离开云栖寺了。还请大师出面主持大局。”
灵峰:“此局面已非我能掌控。人各有道,你去吧。”
“大师……”
“……”
那弟子吃了闭门羹,只得回转复命。海盛见求助无门,一时无计。
正进退两难间,忽见两道人影直扑龙亦,率先向其发难。龙亦携玉秋千飞身而退,避过一击。定睛一看,来人竟是狼刹堂的初寒和韩亭少。
他微勾唇角,道:“君问如此沉不住气么?”
自己挡了他前进的路,他便来趁机要自己的命。曾经的兄弟情分,还真的是不堪一击。
韩亭少:“龙少,得罪了。”
龙亦摆摆手,须臾,道:“出招吧。”
初寒和韩亭少也不客气,‘唰唰’两剑,向龙亦攻了过去。龙亦并不还手,一味闪避,二人一时也对他耐何不得。
玉秋千面无表情,一瞬不瞬的瞧着缠斗中的三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海盛见龙亦被二人缠住不能抽身,心下大定,挥剑而上,直指玉秋千。玉秋千察觉异动,待要出手,不想,一道翩红身影举剑拦在她身前,抬手间挥出漫天霞光,向海盛兜头罩下。
海盛大惊,急向后退,这才堪堪避过一击。
海盛:“落霞剑!你是妙音之徒蓝烟。”
蓝烟:“是。”
海盛:“海府与你素无冤仇,你为何……”
蓝烟不待他把话说完,抢道:“不为什么?”
她说着,手腕一抖,一片炫目红霞直扑海府众人。
海盛知落霞剑厉害,见蓝烟此招凌厉无比,心道一声‘惨’,门下弟子恐多数要折在她的剑下。心思百转间,正欲举剑相迎,以庇门人。不料,有人比他更快,一片漫漫寒凉黑气阻了霞光去路,如漫卷的乌云迅速吞噬了那耀目的红光。
玉秋千和蓝烟相对而立。
蓝烟道:“你这是做什么?”
玉秋千:“你又做什么?”
蓝烟眸光微闪,道:“替你杀了他们。”
玉秋千:“毋须你动手。”
蓝烟道:“这是我欠你的。”
“……欠我的!”玉秋千默然,“你以前不提,现在、以后,也毋须提起。”
蓝烟:“……”
二人视线交错,一动不动,耳边只听得阵阵刀剑铿锵之声。
好好一个云栖寺,被众人的喊杀声搅得乌烟瘴气,乱做一团。
玉秋千看着蓝烟想着君问,这处为了骨笛厮杀,那一处为了行山宫……行山宫岂非是又一支骨笛?
她心中无比平静。她忽然理解了两个字:江湖。她微垂眼眸,唇角似勾非勾,似笑不笑,心道:这就是亦哥哥带她游历的江湖……
以强压弱,以杀止杀,非死不能罢休!
她心中的狠戾之气渐起。
一个又一个人接连倒下,散发出一股生肉和腥血的香味。活着的人仍在互相啃噬,口水滴答,越嚼越香。
“秋千!”蓝烟忽而笑的明媚又灿烂,像极了她手中那把血不沾刃的利剑。“堂主不准我出狼刹堂,我是偷跑出来的。”
玉秋千:“……”
蓝烟道:“我替你教训海府,还你几番维护我的恩情。”
“……”玉秋千听了她的话,忽然也很想吃肉。
蓝烟道:“你和我回狼刹堂,好不好?堂主看见你,会很高兴!”
玉秋千:“否则?”
蓝烟依旧笑着,道:“……我想了很久。我想好了,我要跟在他身边,做一番事情。”
玉秋千:“那很好。”
蓝烟又笑,“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回狼刹堂的。你找了龙少那么多年,你怎么会离开他?……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你……”
她眼中笑出泪光来,右手缓缓举起落霞剑,“你不和我回狼刹堂,选择和龙少在一起,那你就是堂主的敌人……”
玉秋千抬起右手,莹白掌心现出一团淡淡黑气。她凝视着自己的手,良久,复将煞气压下,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永远也不想对你出手。”
蓝烟道:“对不起……”
她终究还是出手了!
玉秋千虽不想,但不代表不会!!!
霞光锐利,黑气翻滚,倏地相撞,又轰地散开。海盛以为有机可乘,挟剑而起,一招击出,直攻玉秋千身后。又有两名始终环伺在侧的青组杀手见势也加入了战局,和海盛一起攻向玉秋千。
玉秋千会对蓝烟手下留情,却不代表别人可以从她身上沾到便宜。羽仪长离掌一出,煞气阴阴,掌掌索命。
“青组杀手!”
蓝烟暗咒一声,剑尖抖转,截下两个黑衣人,出手就是杀着,对着他们大声厉喝,“滚!”
蓝烟正剿杀青组杀手之际,忽听一女子森森开口,道:“蓝姑娘不是想要这小刹女的命么?有人助阵,你气什么?我们不如联手把这小刹女拿下。”
蓝烟一听,气极,道:“你找死!”
蓝烟击退两个杀手的间隙,一道虹影直直劈向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被逼得急退数步,眉眼上挑,哼声骂道:“不识好歹!”
玉秋千挥掌重伤海盛等人,一跃立于来人身前,“班芙蓉。”
班芙蓉:“玉秋千,你想怎么死?”
玉秋千:“凭你?”
班芙蓉:“不!你看看我身后!”
场中乱战已有渐渐止了,能动的人所剩无几。黑桑、白桑夺了骨笛正向这边走来。
玉秋千:“在场之人全无战力你们才出手,时机选的很对。”
班芙蓉:“是他们太蠢!”
玉秋千:“你们夺了骨笛又能如何?”
班芙蓉:“杀你,杀龙亦、君问与何信,然后助我父亲重返行山宫。”
玉秋千:“行山宫有什么好?你们个个都要争抢!”
班芙蓉:“你懂什么?行山宫建宫百年,根基深厚,一向立于云端,常人难望其项背。能成为行山宫之主,傲视江湖,睥睨武林,那种感觉,你能想到吗?”
“……”玉秋千一怔,暗忖:君问也是做此般想么?所以派人来杀亦哥哥?
班芙蓉头也不回,对黑桑白桑叫道:“两位叔叔,杀了这小刹女。”
黑桑、白桑闻言,迅速近前。
龙亦虽被初寒和韩亭少攻击,但一直留心玉秋千这边的情况。一见黑桑、白桑近前,迅速挥出一掌挡住初寒和韩亭少的攻击,身形一跃,到了玉秋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