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没有回话,因为他的刀已替他说明了一切。别看他身体宽胖,动作却利索迅捷。人随刀动,刀刀砍在对方的胸口,不见刀身,只见一团白光在空中旋转飞舞。当真是一把快刀,更是一把好刀,同样比肖十六的剑要好上几分。他见木高的剑落入对方手中,惊骇之意比之木高见对方一招夺过长剑更甚。因为武功只要练到人兵合一的境界,人与兵器便会一脉相连息息相关。长剑既落入敌手,便如同脖子被敌人捏住,只要对方往剑上稍一送力,长剑的主人便会身受重伤,甚至都会死于非命。是以江湖上人人都把兵器看得如身家性命一般,从不离手。
只见肖十六站在原地,双脚不动一下,却刀刀落空。胖子见一刀不中,又砍一刀,速度比上一刀还要快,刀光比之刚才还要耀眼。可尽管如此,还是被对方以奇怪身法躲过。他又连七砍刀,一刀快过一刀,白光耀眼万分。可是不管他如何出刀,刀法变了又变,却连对方的半点衣角都没沾到。
他不敢相信,更不能停刀不出,只能把毕生功力都运入了下一刀。可是他这一刀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对方的剑却已经刺中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刀便只能停在空中,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只是这一剑只刺中了胸口上的衣服,并未深入。
胖子根本就没有看清那把剑是何时刺来的,仿佛那把剑本来就在自己的胸口上。这一剑不单是刺中了他的胸口,还将他出刀的路全部封死。不论他如何变招,只要出刀,他的右手都会自行送到剑刃上。不论他如何变换身法,胸口都躲不开这一剑。又是只出了一招,就让对手再不能出任何招式。
胖子站在原地,刀还是握在手中,刀尖斜对着地面,正是他刚才旧招已完,新招未出的动作。却从未觉得自己的刀是这样得重,重得快要握不住,险些脱落。心情更是沉重到极点,以至于连呼吸都特别费力。脸上的五官更是扭曲到极致,只有看见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后才会出现的脸。
这时,街上已有不少人看到三人在比试武功。见没有发生人命,都不以为然,木家弟子在街上比武论剑乃是常有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依旧各走各的。日常巡街的木家弟子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立刻围了过来。只是十六个人却无一人出手,都在观望着。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十六人往这儿一站,那三人不论发生怎样的变故,都能够控制住。只要是在古剑城,任何一个木家弟子都会有这样的信心。
肖十六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手中长剑依然指着那胖子的胸口,对他说道:“你的刀很快,可是杀人不只是要刀快,还要准,一刀致命才能杀人。”
胖子面无人色,冷汗直流,看到同门弟子围了过来,心中稍稍一定,这才能开口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我早该明白的。”
肖十六道:“现在明白也不晚。”
胖子道:“临死前才能明白,到底还是晚了些。”
肖十六道:“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算晚。”说完,竟然收回了长剑。只是左手上,仍然拿着木高的剑。
胖子见到对方收剑而立,一张扭曲的脸渐渐恢复过来,手中的刀也是慢慢落下。只是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要放过自己,便开口问道:“阁下为何不杀我?”
萧十六抬起头望向无风无云的蓝天,淡淡的说道:“我为何要杀你,我来这里要杀的人又不是你。”语气平平淡淡,让人听着,却有一股说不尽的沧桑和幽怨。
胖子道:“在下木轩,自知还不配做阁下的对手,也知道中原豪侠是来追杀的魔教中人的。”他向来不肯服输,可在肖十六的剑下,不得不服输。
肖十六脸色一变,实在没能认出他就是木轩。在自己的印象中,木轩本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手中用的乃是剑,跟眼前这个用刀的胖子可谓是判若两人。心中感叹,十年里变得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口中叹道:“对手便是对手,哪里有什么配不配的对手。”
木轩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不会再为难自己二人,所以也就不再开口说话。
果然,只见肖十六左臂一抬,手中长剑倒飞而去,直飞向木轩身后的木高。可谁知木高却并未伸手去接,任由长剑打在身上。叮叮几声后,长剑掉落在地上,他也随之栽倒在地,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气绝身亡,但身上并无任何伤口。
不光是木家弟子惊骇不已,肖十六心中更是万分震惊。自己明明没有对他下手,他又怎会死?难道是他自己气不过长剑被夺,自杀身亡?但仔细一想,却又不对。他的剑法大开大合,心气狭小之人是决计不能练成的。若是被他人暗中害死的,那就更加不可能了。这里站着的都是木家山庄的弟子,算上木轩一共是十七个人,自己可以确定这十七个人并未出手,世上还没有谁能够在自己身边出手而不被自己发觉的。肖十六想不出,就更不能一走了之。
连木轩在内的十七名木家弟子早已围住木高的尸体,细看之下,身上果然是不见一丝伤口,这样人人都以为是肖十六往剑上送入内力,借长剑杀死了木高。
只见其中有一人缓缓站起,狠狠的看着肖十六,狠狠的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何怨何仇要置他于死地?又为何要在此杀人?难倒阁下不知此地是木家山庄?”
又有一人站起,恨恨道:“人是你杀的,难倒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于是,除了木轩之外,剩下的人便全部站起,一齐怒道:“杀人就要偿命。”
此时,木轩也已站起,却道:“就是他杀的,我和高兄看这人手拿长剑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些什么勾当。便上前询问,可他却二话不说,上来就拔剑动手。他肯定是魔教中人,不能放过他。”谁知木轩转眼就恩将仇报,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只会记住仇恨,忘掉恩情。
肖十六听后,脸色大变,气的当场便要发作,可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心中已认定自己就是杀人凶手。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说。他们凭什么要让自己开口说话,他们还不配。只要是木家山庄的人,便永远不配。其实肖十六气的只不过是木轩一人,他明知道不是自己杀得,还要强行加在自己头上。
过了一会儿,那十七名木家弟子终于安静下来,闭口不说。因为他们发现,肖十六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在冷冷的看着他们。锋利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剑,让他门毛骨悚然,不敢直视,便纷纷避开这冷如刀锋的目光。
这到底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竟能发出如此寒冷的目光,会让他们这十七双眼睛都输给这一双眼睛。也许是来自九幽地狱的眼睛吧,不然人间怎么会有这样一双阴冷的眼睛,怎么会有如此无情之人。其实每个人在杀意已决时,都会有这样一双充满杀意和寒意的眼睛。
便在此时,木高喊了一句:“杀了他,不然我们都得死。”连他在内的十七个人,似乎让这一句呼喊,把他们的灵魂从遥远的地狱叫了回来。于是十七人立刻围成一个圈子,把肖十六困在原地。
肖十六手中的剑却连抖都没抖一下,双眼仍是冷冷的看着他们,如同是在看十七具尸体。他只觉这些人还不配自己出手,所以只好等着他们自行送死。
但见那十七个人只是围住了肖十六,却无一人敢动手。或是看向地面,或是望向天空,或是左顾右盼,或是东张西望,竟没有一人敢直视对手。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拿剑,有的用鞭,有的用斧,可就是没有一把兵器敢对准肖十六的身体,都是对准了地面。因为他们害怕,害怕对方的剑。心中已认定只要自己先出手就必死无疑,只希望其他人先出手,然后自己立刻补上一刀。
这样一来,这场杀斗还没有开始,其实就已经结束了。输的是当然是那十七个人,死的也只能是那十七个人。只因他们心中认定自己不是对手,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怎样出手,如何出第一招。如果在生死存亡之际,想的不是如何杀死对方,而是想的要怎样活命,那么就必死无疑,不管他们有多少人。因为对方还未出手,他们就已经自己杀死了自己。
突然,剑光闪动,肖十六终于出手了,他觉得若再不出手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出道以来还从没有遇到过如此蠢笨的人,未出手就认定自己不如对方。
十七个木家弟子看见对方终于出手后,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竟然还有些感激,仿佛他只要一出手自己就如同解脱了一般。然后他们便看见一把剑缓慢的刺向他们,仿佛随时都能停下来似得。每个人都看见了,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把剑正在刺向自己手中的兵器。只见那十七把兵器被那把再普通不过的剑慢慢的刺中,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把兵器能躲开那一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兵器被刺中。每把兵器被刺中的地方都不一样,有的在剑身上,有的在刀锋上,没有一处重复。
木轩虽未能躲开这一剑,但终于还是看清了那人是如何出手的。可自己的刀被剑刺中后,竟然没有任何感觉,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因为手中的刀已和自己断了联系,不论如何催动内力都送不上去。双手此刻仿佛被定住一般,只能任由长刀掉落在地上。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后,十七把兵器无一不掉落在地上,十七个人无一不呆若木鸡。在掉落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有一种感觉,仿佛被刺中的不是手中的兵器,而是他们自己。仿佛长剑隔着兵器,透过肉体刺中了自己的灵魂。
他们已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说什么话在此刻都显得多余,于是便都闭口不言。
这是一把怎样的剑,用剑的人又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在一招内刺出十七剑,且每剑必中。如果说这把剑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仙家法宝,但他们却宁愿相信这是一把来自九幽地狱中十恶魔王的凶器,没有为什么。
只见肖十六收回长剑,剑尖指地,冷冷的看着他们,从出剑到收剑,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此刻他已不是复仇的肖十六,而是一名绝世剑客。那十七人也不是木家弟子,只是他剑下的对手。正因如此,他才收剑不攻。因为那十七个人已不配他出剑,他的剑从来不杀贪生怕死之辈。
只见那十七张脸都如同死灰一般,十七双眼都黯淡无光。口中不但说不出任何话,身上就连自杀的力量都没有了,只求对方赶紧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