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已到正午,本该是吃饭休息的时间,却总有人在这时候吃不得饭、睡不得觉,而肖十六正是这种人。
一个人走路看似很自由,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因为你是一个人,你的全部心神和精力必须要放在脑后,看着后背,须时时刻刻提防着从后面飞来的阴刀。
肖十六正是如此,他正在一个人赶路,他本来要去别云楼找东阳,他本想问清东阳一些事情。但现在看来他已是不得不去,他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人正在追杀自己,但他知道只有找到东阳自己才能活下去,才没有人敢再来追杀自己。
肖十六要到别云楼却不能走最近的那条路,因为那条路永远都到不了别云楼。也不能走最宽敞的路,那种路更到不了别云楼。他此刻正走在一条小路上,一条连狗都不走的路,如果说这也能叫路,那只能是因为肖十六正走在这条路上。路本就是人走出来的,人走过以后才叫路。也许只有这一条小路才能通往别云楼。
肖十六一身灰衣秽乱不堪,可他却并不在意,他现在已不能管那么多了。尽管衣衫不整,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神采飞扬。因为他长剑在手,锋芒凌厉。那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江湖上随处可见,却能让名门弟子,甚至一派掌门都另眼相看。剑没有鞘,人也没有家,所以剑和人一样,都是那么的瘦弱,都是那样的孤独。这也是他来到古剑城后,第一次在对手没有现身后,先行亮剑。可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然他就再没有出剑的机会了。
肖十六只走了很短的一段的路,距离别云楼连一半都未走完,却已经与很多的人擦肩而过。那些人都是黑道中有名的杀手,他们本来对于追杀猎物很有一套,他们很少有失手的时候,但他们追杀的猎物是肖十六。所以他们还是失手了,均被肖十六巧妙应对,一一躲过,他们到现在甚至连肖十六的面都没见过。
只见肖十六每一步走得都很急,但每一步都很坚定。他心里清楚,到现在已有十七名黑道杀手被他甩在身后,还有六条猎狗被他一剑刺死,无数只毒蛇猛虫被他略施小计困在原地,就连天上盘旋着的飞鹰,也只能在空中盘旋。但他知道一场追杀才刚刚开始,所以他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
他刚从一间破屋子里走出来,满身尘土,却任由灰尘在身,没有打落,他害怕打落在地上的灰尘暴露自己的踪迹。便在此时,他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身后像是多了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只觉那双眼睛如同利剑一般,将他从头到脚全部罩住。然后,他又看到自己的脚下竟然有两个影子。一个黑影瘦长,是他自己的。另一个黑影更细更长,却不知是谁的。他脸色一变,心中大惊,双目寒光闪闪,因为四周除自己之外,再无任何一人。
肖十六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仍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只是脚步却没有先前那么沉稳了。任谁看见自己忽然之间多了一个影子,都会像他这样不安。
既然这个影子能够无声无息的出现,那影子的主人也就能够随时出手。也许肖十六身上会如同脚下突然多了一个影子一样,突然多了一把刀,他相信对方定能够做得出来。但他还是不慌不张地走着,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又何必紧张。来的是对方,是对方要出手,紧张得也该是对方。
肖十六忽然发现自己每走四步,黑影便会突然消失,再走四步,黑影又会突然出现。如此走下去,那人非但没有现身,就连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出。他知道猫杀死老鼠之前,一定要先捉弄一番。所以他也知道,黑道中真正的高手终于来了,身死存亡就在此刻,但现在他却不知道究竟谁死谁生,因为那人的武功身法均不在他之下。
肖十六步子逐渐恢复沉稳,他故意走进了一座破庙,里面甚至连一座供奉的尊像都没有,当真是一座破庙。一进庙门,他的影子和对方的影子俱都消失不见。便看见前面站着一人,黑衣如墨,全身都被黑衣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凌厉如剑。这种黑衣只是世间一种寻常的黑衣,并不是魔教所穿的那种黑衣。虽然不知是男是女,但肖十六却肯定对方是个男子,因为他从未在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身上感觉到过如此冷得寒意,只觉比神雪峰上的剑还要冷。
黑衣男子冷冷地看着肖十六,肖十六也在冷冷地看着黑衣男子。两人都是站在原地,闭口不言,或许两人都喜欢别人先开口吧。
肖十六不知脚下的黑影是不是眼前这个黑衣男子的,所以他只能突然转身,如同一个陀螺一般,而那黑衣男子仍是站着不动。
肖十六也不知自己转了几圈,看到眼前的黑衣男子依旧站着不动,所以他已确定自己身后还有一人,此人就是多出的那个影子,因为他感觉到身后杀气腾腾。可是不论肖十六如何转身,或是在地上旋转,或是跃入空中横着身子转动,都未能让那个“影子”露出任何马脚。
原来那个“影子”一直就跟在肖十六身后,从肖十六发现脚下多了一个黑影时起,他就跟在肖十六身后寸步不离,就这样跟了一路。肖十六走进庙中,他也跟着走进庙中,此时他还站在肖十六身后,肖十六动,他也跟着动,速度之快,竟未露出任何破绽,比之肖十六不知快了多少步。他也是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肖十六终于停住不转,站在原地,他此刻已知不论自己怎样动,都不能看见对方半点衣角,并不是对方的武功有多高明,而是对方练的就是这样的身法。就如同一个人善于使用刀剑,另一个人精通棍棒一样。
肖十六看着眼前那黑衣男子,不带丝毫感情,口中却先说道:“在下能被黑道第一杀手,天下第一刺客向孤行看中,真是万分荣幸。”他知道现在自己在情绪上不能有任何波动,因为面对的是向孤行,连三岁小孩都害怕的杀手,连一派掌门都畏惧的刺客。并不是害怕,而是出于一种尊敬,更重要的是世间人人都知道在向孤行面前不能露出任何破绽,甚至连脸上都不能放过。他没有见过向孤行,但他却知道世间只有向孤行才会有这样一双眼,如同死灰一般,没有丝毫感情,漠视一切生命。
只见向孤行站在那儿,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是站着,整个人也无半点杀气。但他所站的那片地方在此刻却如同黑夜一般,无边无际的黑夜,让人看不清他的虚实。他却是冷冷地看着肖十六,冷冷道:“被向孤行看中,你本就该自己了断。死在我手上,本就是你的荣幸。”声音很快,如剑一般快。
肖十六道:“可肖十六的剑只杀仇家,从不杀自己。”
向孤行道:“你还有手。”
肖十六道:“你也有手。”
向孤行还未发话,却从肖十六身后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那阁下是要我们帮你了断?”声音很尖,如剑一般尖。
肖十六听见身后那人终于说了话,并不惊慌,竟然松了一口气,绷着的脸也终于像桃花一般绽开。淡淡一笑,淡淡的说道:“既然死在向孤行手上是一种荣幸,在下当然希望荣幸地死去,只是……”话未说完,突然转身,势如雷霆,快如闪电。他身后那黑衣之人不知是来不及转身,还是未能想到肖十六会突然转身,竟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肖十六。
只见两人眼对着眼,脸贴着脸,身子贴着身子,只有手还是直直的放着,各自停在两侧。因为两人都知道,这时谁先出手,谁就会死,不管出任何招式都等于是毫无保留的送给对方。而且也不能开口说任何话,只要谁一开口,就等于是自漏破绽。
便在此时,只见那黑衣之人双目睁得好大,眼中再无丝毫凌厉,因为他突然想到,对方的剑一直拿在手中,而自己手上却无任何兵器,所以只能纵身往后一跃。这轻轻一跃,无声无息,更无任何前兆。跟一阵风似得,无影无踪。虽只用了一步,可正好躲过了对方的剑,让肖十六的剑只能劈在空处。这一步本就能躲过时间任何兵器招式,这一步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场上另外两人武功之高,均不在肖十六之下,手中兵器,也是比肖十六的剑好上万倍。更何况肖十六内伤初愈,身上还有三处轻伤,不出意外,肖十六必死无疑,所以肖十六只能率先出手。纵使敌众我寡,也要亮剑。就算天下高手尽至,那又如何,长剑在手,便不惧一人。
向孤行站在那儿,他当然知道肖十六不会束手待毙,这样的剑只能是被另一把剑斩断。只是他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在他眼中,除了钱,世间任何东西都是死的,肖十六当然也不例外。他只想看看神来一剑肖十六的剑是怎样的一把剑,因为有时他也用剑。这就如同两个绝世美女相遇,定要比试一番。
只见剑光一闪,肖十六剑又出手,他身随剑动,已然攻到黑衣之人身边,长剑直刺对方喉咙。
黑衣之人借着刚才那一步的优势,早已长剑在手。而他的剑又细又短,不到二尺,却是一把玄铁所制的神剑,比肖十六的剑要好上万倍。所以他的剑对的是肖十六的剑,而不是肖十六的人,想要以神剑之利斩断对方的剑。
肖十六见对方的剑横砍而来,只得收剑变招,知道两剑相交,就算附上内力,自己的剑也定会被斩断。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剑法层出不穷,不断变换身形,速度之快,只留下两团残影。两人一会斗到庙外,一会又斗到树上,一会又回到庙中,片刻之间已然斗了六十多招。两人不但分毫未损,两剑却连碰到没碰上一下。
只见两人这会儿又斗上了庙中的横梁之上,肖十六此战毫无退路,是以招招全是进攻,更是快如闪电。可对方的剑却更快,变招也更快,出剑时竟连任何破空之声都没有。杀手果然杀手,就连自己的剑都伪装的如此无声无息。
如果是在夜里决斗,肖十六必输无疑,因为对方的剑就是为黑夜而生的。在黑暗中,对方的剑不但无声无息,就连招式都会融入黑暗之中,变成一把没有任何破绽的剑。
这时两人又斗回了地面,黑衣之人只觉肖十六的剑实在太慢,这样慢的剑怎能杀死人。可自己偏偏却对那把剑毫无办法,自己的剑分明比肖十六的剑更快更锋利更坚硬,本可以在几招之内就能将肖十六的剑斩为两段。可不管肖十六如何出剑变招,剑上白光闪烁,内力总是源源不断。而他自己的内力却未能及时运到剑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肖十六收剑变招。以至于浪费掉数次大好时机,反过来还要回防肖十六的剑。
场上剑气纵横,黑影翻滚,就连向孤行都已看不清两人是如何出剑,如何变换身形。只觉庙内充满了锋芒,任何一处角落都不放过。他身影一闪,已到庙外,他已不能再待在庙中,不然那两人还未分出胜负,自己就先被剑气锋芒所伤。
突然,只听铛的一声后,再无任何声响,向孤行便只好又回到了庙中。他看见肖十六的剑穿过黑衣之人剑上的平面,直直地刺入了心脏。这一剑不但刺穿了对方的长剑,更刺进了对方的身体。
只见黑衣之人的身子不住后退,口中狂吐鲜血,断断续续道:“原来……原来神剑也会被……被普通的剑刺穿……慢剑……也能杀人……全天人都知道肖十六最后这一剑会刺向这里,但就是无人能防住,果然是神来一剑。”喷出最后一口鲜血后,便不在说话,他已说不出任何话。也不再后退一步,只能直直地站在原地,因为他已死去。
原来两人落回地面,已经斗到一百二十招以后,黑衣之人的剑越攻越快,已看不清剑身,只能看见一团光圈在空中飞舞。可他虽然手持神剑,内力却未能源源不断的送到剑上。而肖十六的剑虽然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内力却能收发自如,及时送上。斗到这时,黑衣之人往往三剑之后内力才能运到剑上,而肖十六三剑之内便可送上五道内力。在斗到一百七十招后,肖十六一剑便可附上五道内力,而黑衣之人的剑上却空空如也,无丝毫内力,就算是神剑又如何能够抵挡的住。
终于在斗到第二百四十九招时,肖十六将全身所有动作都会聚到这一剑上,对准了对方的腹部,横砍而去。黑衣之人知道此刻自己剑上无丝毫内力,势必无法挡住。不等肖十六的剑攻来,就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向后轻轻一跃,人还在空中,便已躲过了这一剑。可他双脚刚一落地,在这一瞬间,身子还未能站稳。只见眼前闪过一团黑影,便觉身后剑气纵横,冷若冰霜。立刻出剑,护在后背。当他稳住身形,转过身来,便见白光一闪而逝,一把长剑穿剑而过,直接刺了进自己的心脏。而那把剑正是肖十六的剑,肖十六竟先自己一步,闪到自己身后。
肖十六刚才出剑之前,早就料到对方定能躲开这一剑,是以故意做足声势,剑还未出,腿却先动。剑只出了一半,甚至不等对方先行后跃,便收剑闪到对方身后,果然一剑必中。
两人一共斗了二百五十招,两剑竟是在最后一招内才相交,只是这第一次相交,却也成了最后一次相交。只是所断之剑,却是比普通的剑要好上万倍的神剑。
肖十六能赢,能活下来,实在是侥幸。虽然不知对方究竟是谁,但他的武功剑术和轻功身法俱是绝世高手的风范,更是一流刺客才所具备的。世上的一流刺客没有几个,但除了向孤行,肖十六不论想到谁,都觉得不在此人之上。
如果是在夜里决斗,肖十六必死无疑,甚至在白天,黑衣之人在进庙之前的路上直接从身后出手,以他的剑招之快,身法轻灵,再加上无半点声响,肖十六也是决计躲不过的。
刺客讲究的就是出手无风,只需一剑,不管中与不中,绝不回头。可黑衣之人却选择正面与肖十六比剑决斗,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不但是必死无疑,更是自己找死。
肖十六看着对方一身黑衣已变成了一身血衣,他自己也在大口喘气,这场决斗消耗了太多内力,现在体内真力已所剩无几,加之刚刚初愈的内伤经此一战后又已复发,万万不能跟向孤行再行决斗。
只见黑衣之人长身直立,并未倒下,肖十六用力一拔,谁知竟未能将长剑从对方体中拔出。黑衣之人已死去多时,右手持剑,他的剑和他的心脏均被肖十六一剑穿过,是以他的剑仍在手中,他的左手也还握着肖十六的剑。
肖十六又一用力,却还是未能拔出。又试了三次,长剑均是纹丝不动。黑衣之人虽死了,却是将肖十六的剑留在了自己体内,就算是死,也要尽最后一点力帮助向孤行杀死肖十六。
肖十六面如死灰,脸上已做不出任何表情,彻底绝望了。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绝不是向孤行的对手,向孤行只一招便可置自己于死地,所以他早就放弃了与向孤行的决斗。但他从来都不是束手待毙之人,早已想好了脱身之计。他本想将那黑衣之人的尸体抛给向孤行,然后再试试看能否逃走。可谁知黑衣之人却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以身死之驱留住了肖十六的长剑,或是算准了肖十六定不会弃剑而逃也未可知。
肖十六当然不会丢下长剑,只身而逃。剑客一向秉承剑在人在,这是做剑客的基本理念。更何况那是他唯一的剑,还要靠这把剑复仇。他右手虽还握着剑柄,却已放弃了任何挣扎,他不能丢下长剑,所以他只能和他的剑一样,永远的留在这里。这是他第一次放弃,他以前从未想到过放弃,为了复仇,早已养成了钢铁般的意志。可现在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已别无选择,因为对手是向孤行。向孤行只认钱,不认人,为了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杀。可他现在身无分文,于是他第一次觉得钱也是个好东西。
向孤行看见肖十六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笑容,只是笑,没有其他任何意思。他甚是不解,被自己杀死的人,从来都是脸如苦瓜,不愿死去。眼前这个将死之人竟然还笑得出来,可他没有生气,没有愤怒,更没有嘲笑,只是问道:“阁下已知必死无疑,为何还要发笑?难道阁下无牵挂之人?无牵挂之事?”
肖十六淡淡的说道:“在下确有未完成的事,但死到临头,总不能哭着死去,笑着死去也挺好的,确实是挺好的。”他本就生性豁达,只是为了复仇,性子才改变了许多。
向孤行再一次打量着肖十六,如同是第一次看见肖十六似得,从头到脚一处都不放过。过了一会儿,冷冷道:“你为了复仇而出山,但你明明不像个复仇之人。你若当真有仇未报,便不该是这副模样。”
肖十六心中一惊,想不到向孤行竟知道自己的复仇大业,于是冷冷道:“我看你现在也不像是天下第一刺客。”
向孤行却道:“我本就是向孤行,向孤行也只在夜里才会杀人。”
肖十六一听,想都不想立即反问道:“向孤行白天不杀人?”
向孤行道:“向孤行白天从不杀人。”
肖十六道:“此时正是白天。”
向孤行道:“此时正是白天。”
肖十六道:“所以你不会出手。”
向孤行道:“不是不会,是不能出手,这是我定下规矩,没有规矩又怎能做黑道第一杀手、天下第一刺客。”
肖十六再一次打量着向孤行,如同是第一次看见他,从头到脚一处都不放过。他心中的不安,也不知是激动所致还是高兴所致,只觉心脏快要跳出来。努力地平息后,开口说道:“你的确是黑道第一杀手、天下第一刺客,也只有你才能叫做向孤行。”
向孤行道:“我说过,向孤行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刺客,你可以走了。”
肖十六道:“我正要走……”他本来还想对向孤行说,日后若有不便,可随时来找自己帮忙。却又觉得向孤行放过自己,本就不是要卖自己一个人情。所以他又道:“肖某这条命,阁下可随时来取。”他为了复仇,可以做任何事,却唯独不能欠别人的情。如果欠了别人的情,他会很难受,难受到他不想复仇。
向孤行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冷冷道:“你可知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肖十六肃然说道:“我只知向孤行杀人只看钱。”
向孤行双眼似是射出光芒,开口说道:“所以肖十六并未欠向孤行的情,欠别人的情总是很难受的。”说完,不等肖十六回话,突然伸出两指,夹住肖十六长剑剑身,往后轻轻一拉。肖十六便觉剑上再无任何力,顺势拔出。向孤行却早已收回双指,抱着尸体,飞出庙外,几个起落后便消失不见。
肖十六离向孤行如此之近,刚才不论是出指夹剑,还是飞身离去,都听不到任何声响,也感觉不到丝毫势风,只觉向孤行实在比黑衣之人高出许多。
便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句:“此人是我师弟,名叫向无二,在下深知神来一剑从不杀无名之辈,特此告知。”声音还是很快,从远处传来,依旧清晰无比,如同是在庙中所说一般,内功当真也比向无二要雄厚。
肖十六却不能在此地疗伤了,他一刻也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必须要马上离开。向孤行的一句话算是彻彻底底的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但心中却无半点怨恨。他现在已是伤上加伤,必须赶紧找个地方疗伤。但肖十六却并没有那样做,依旧沿小路行走。因为对手现在正希望他那样做,希望他停止前进。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不愿意那样做。如果其他人知道,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疯子。但只有肖十六自己明白,一个人只有在受伤的情况下,他的心神精力才会一直保持高度集中,因为他必须要保持好这种心态去应对随时会出现的危险。
受伤的人就如同一只野兽行走在大街上,如果一只野兽出现在城里,周围的任何东西都会是它的敌人。为了活命就不能躲藏起来,只有战斗才能拼杀出去,而只有走出去才能活命。
安乐使人死亡,这是肖十六从刀山火海里悟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渡过难关。一个人只有在遇到生命危险时,才能激发出身上所有的潜力,这些道理只有从地狱边缘中爬出来的人才能懂,各大门派和世家子弟中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现在肖十六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那种感觉也只有走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也挺好的,连带着身边的花草树木,在眼里都变得很可爱。第一次发现微风吹在脸上竟然会痒,阳光照在身上,竟然很温暖。这也许跟他大难不死有关,也许每一个死而复生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肖十六忽然一怔,这种感觉自己十年之前就曾有过,那时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那时他也不叫肖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