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正午时分,操劳忙累的商贩都急急忙忙地赶去吃饭,却出现了这样破坏风情,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一幕。
只见四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围成四角,中间放着一口大缸,缸口绑着四根竹棍,一人肩上放一根,就这样抬着大缸,在街上横冲直撞。行人遇见,纷纷避让,生怕缸中有什么妖魔鬼怪似得。但还是不忘对四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破口大骂,只是那四丐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
这四丐本是在贫民村抢着喝汤的人,也正是肖十六让他们这样做的。
只听四丐中一人说道:“你说那少侠让我们抬这口缸干什么,而且那别云楼我们也进不去啊。”
那身高体壮的汉子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有汤喝,有钱拿就行了。公子不是说了,我们把缸放在门口,到时候自有人来。”
那浓眉大眼的汉子道:“那汤真好喝,幸亏公子替我们解了毒,只是为何让我们喝一半留一半?”说完,还向缸中看了一眼,果然,汤已少了一半。
剩下那面黄骨瘦的汉子道:“少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行了,到时候有人问话,可别说错了嘴。”
三人立刻齐声道:“大哥你放心,我们打小就是谎话连篇,正经话就不会说。”
便在此时,话音刚落,四丐同时觉得眼前一黑,但明明是青天白日,天又怎会黑?急忙抬头,突然看见前面站着一排身穿黄衣的木家弟子,当真如一排巨木,立在原地,遮天蔽日。
那十八人就那样直直地站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连嘴巴都没动一下,这样一来,也就无一人发话。区区四个乞丐,还不够分量他们开口。所以十八人只是冷冷地盯着四丐,就像是在看四条狗。若不是因为肖十六,他们才不会跟木桩一样站在这里。甚至只要看一眼四丐,都会觉得恶心。
他们不说话,四丐哪里还敢说半个字,看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四丐也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肩上抬着的缸都不敢放下。
四丐不想动,也不敢动,可肩上的竹棍又怎会听四人的使唤,直压得四人全身酸痛不已,双腿不住颤抖。四丐赶忙用力地踩着地面,想要止住抖动。可双腿偏偏不停使唤,颤抖得更厉害了,只因四人的心跳地更快了。
也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四丐只觉连嘴巴都开始疼痛起来了,喉咙里似是燃烧着一团火,干燥的想吐。均想:“咱们若再不开口,恐怕过不了多久,便永远也开不了口了。”想到此处,那面黄骨瘦的大哥急忙说道:“大爷,小的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折磨小的们。”
可面前的那十八名木家弟子仍是站在原地,闭口不言。仍是冷冷地盯着四丐,只不过每个人都把头抬得更高了,神情也由原来的不屑变为了嚣张。区区四丐,怎配与我等木家弟子对话。
四丐见到后,都不由自主的把头压得更低了,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竹棍更是压得四人从肩到脚,抖个不停。但对方能一直站着,可己方这边却是万万不能的。对方不开口,那只能自己开口了。只听那浓眉大眼的汉子说道:“大爷,您问什么,我们四个敢不说?您是要问那口大缸,还是要问那个受伤的少侠,我们都说,呦呦……”说着肩上一痛,哪里还能再说半个字。
那身高体壮的汉子赶忙接着说道:“那那……那缸是一个姑娘的,那那那……那受伤的少侠在在……在村子里,小小……小的要去别云楼。”
“诶呦诶呦……”已听不清是谁的叫声。
十八人看着四丐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听着四人的惨叫声,根本不为所动。区区四丐,凭何值得他们同情。只是,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虽不怕被人说三道四,可木家山庄的威名却不能因此而损毁。所以十八人互相对望几眼后,只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向前一步,厉声道:“你们四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抬着这口大缸出现在大街上。”
四丐一听,立刻便要回话,可肩上的竹棍却压得他们吐不出半个字,只能把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
“你叫赵大柱,你爹叫赵大海,你娘叫秦小娟,你们一家三口都是古剑城的农民。你因欠了三两银子的赌债,不得不到贫民村里去要饭。”少年指着那身高体壮的汉子说道。
“是是是……”赵大柱嘴里便只能重复这一个字。
“你叫钱二,你和你爹钱富都是高朋客栈的伙计,你也是因为欠了一屁股赌债,不得已才躲到贫民村。”少年又指着那面黄骨瘦的汉子说道。
“是是是……”钱二同样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你叫孙百岁,你跟你祖父孙长命都是古剑城卖水果的商贩,同样是欠了别人七两银子的赌债,同样是躲进了贫民村。”少年又指着那浓眉大眼的汉子说道。
“是是是……”孙百岁急忙回道。
”你叫李壮,无父无母,本来是李老爷家一打杂的,后来因欠了赌债,才逃进了贫民村。”少年指着那剩下的一个人说道。”
“是是是……”李壮哪里敢说不是。
众人早已听得瞠目结舌,吓得魂不附体。木家山庄竟然连四个不起眼的乞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那自己等人的身份,恐怕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吧。
四丐更是脸如死灰,面无人色,不禁想到,古剑城还有什么东西是木家山庄不知道的,恐怕没有了吧。四丐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充满了力量,身上再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齐叫道:“那少侠叫做肖十六,被人刺了一剑,叫我们把这口大缸抬到别云楼,他现在还在贫民村。”四人心中万分恐惧,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那十八名木家弟子,见四丐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为今之计,看来只有先请示一下容羽大少爷才行了。
于是,十八人便直接转身离去,临走时连半句话都没说。众人见这四丐与木家山庄有关,哪里还敢停留片刻,早已各回各家,各干各事去了。
四丐见木家弟子走远后,这才把大缸放下,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地喘气,脸色也由惨白,渐渐变为了红润。
过了一会,四丐才抬起大缸,继续朝别云楼前进。走了没多远,忽觉一阵风吹过后,肩上的竹棍瞬间沉重无比,如同被一座大山压住一样。四人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缸掉到了地上,膝盖也跪在地上。只是缸上竟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子,三十五六,一身青衣,脸瘦鼻高。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丐,没有一点儿愧疚,口中说道:“记住了,在下叫做飞鹰。”不等四丐回话,跳到地上,右掌托住缸底,轻轻一抬,不费吹灰之力,便举在空中,而且里面的汤竟连动都没动一下。行人直看得拍手叫好,和声一片。
只见飞鹰把大缸举过头顶,脸色不变,吐气如常,若无其事一般,冷笑道:“肖十六可有我这样的功夫?”
四丐跪在地上,吓得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还是钱二先开口说道:“小的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功夫。”
飞鹰道:“你重还这口大缸重?”
钱二道:“当然是大缸重了。”
飞鹰道:“那你想不想被我举在空中?”
钱二道:“当然不想。”
飞鹰道:“那你跟我说实话,肖十六到底在哪里?”
钱二道:“肖十六给了小的们一百两银子,让小的们把这缸抬到别云楼。小的们临走前,肖十六还在贫民村。”
飞鹰还没来的及开口,又有一男子从天而降,正好落在高高举起的大缸上。双脚踩着缸口,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里面的汤也是纹丝不动,飞鹰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来人同样是一袭青衣,同样三十五六,只不过却是方脸圆耳。只见他站在缸上,负手而立,甚是潇洒。笑道:“飞鹰,我猎狗早就跟你说过,金钱比剑更好用。”
飞鹰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用。”
猎狗道:“肖十六给了你们一百两银子,我猎狗便给你们一百两金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手掌一般大的金子,金光闪闪,直刺得四丐睁不开眼。笑道:“我问你们,肖十六为何要你们将这口大缸抬到别云楼?”
钱二道:“他只让我们把缸抬到别云楼,其他什么话都没说。”
猎狗道:“你没说实话。”
钱二道:“小的为了这一百两金子,可以做任何事,说任何话。”
猎狗道:“那你为何不说实话?“
钱二道:“小的说得就是实话。”
猎狗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金子捏成了粉末,洒在了四丐身上。
飞鹰道:“我还是没有看出金子哪里比剑好用。”
猎狗道:“我只知道他们说得是实话。”
飞鹰道:“那你的意思是肖十六还在贫民村?”
猎狗道:“我什么都没说。”
飞鹰道:“那咱俩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猎狗道:“咱俩是该走了。”说着,双脚一蹬,飞身离去。
飞鹰却对着钱二说道:“辛亏肖十六没有现身,不然你们四人早就去见阎王爷了。”右腕一抖,大缸便轻轻地落在了地上,仍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四丐只觉又是一阵风吹过,然后就再也看不到飞鹰的身影了。四丐这才站起,继续抬着大缸朝别云楼前进,心中却是万分悔恨,那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更想不明白,为何这两拨人都要追杀肖十六?为何都放了自己四人?
他们哪里知道,现在木家山庄、黑道杀手和残花宗都在追杀肖十六,只是苦于找不到他的踪迹,于是他们四人便成了唯一的线索。谁要是敢把这唯一的一条线索给弄没了,众人都会群起而攻。
只见三个衣着华丽的汉子跟在四丐身后,步子时快时慢,总是跟四丐保持着不大不小的距离。一人拿刀,一人使枪,还有一人手持双钩。看他们行走时大模大样,没有一点儿害怕暴露的样子。也是,小小乞丐,何足挂齿,他们所畏惧的不过肖十六一人。
他们三人被肖十六绕了一夜,快到正午时,才发现肖十六原来是逃到了那座破旧不堪的贫民村中。等三人赶到后,正好撞见叶小素背着颜玉堂出村,从她口中得知肖十六已身受重伤,被四丐抬在缸中,出村去了。三人半信半疑,因为害怕叶小素说谎,这才跟了一路。若肖十六并未受伤,己方最多与他打个平手,所以他们才没有着急出手。
可看着别云楼近在眼前,四丐越抬越快,三人到底还是慌了。
“大哥,动手吧,迟则生变。”使枪那汉子看着那使刀的汉子急道。
“好,拦住他们,倒要看看,肖十六在耍什么花样。“使刀那汉子踌躇半晌后,咬牙说道。
三人加快脚步,正准备动手时。便在此时,却见四丐放下大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何时,已有两人先他们一步拦住了四丐,三人甚至都没能看清那两人是如何出现的。
使刀那汉子一怔,赶忙说道:“我们撤。”说着,三人便缓缓离去。看见到手的猎物被人抢了,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因那两人是木容羽和平不凡。
三人消失后,又有三队人马先后离去。
只见平不凡看着地上大缸,笑道:“肖兄何必藏着躲着,不敢见人,有什么困难对平某说。”可哪有肖十六的身影,自然是无人回话。
平不凡冷笑一声,丝毫不觉得尴尬。
木容羽大声喝道:“你们四人该当何罪,还不如实招来。”
四丐一听,吓得双腿发软,赶忙跪下,头都不敢抬,一齐哭道:“木公子,小的们只是一个乞丐,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两位公子。”
木容羽这才脸色一变,转怒为安,轻声道:“四位小哥有所不知,那位肖公子是在下的朋友,他此刻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还望四位兄弟将他的行踪告与在下。”说完,从怀里掏出四个金元宝,不等四丐说话,就送与他们。
四丐看着木容羽手中的金元宝,又互相对方几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木容羽早料到会如此,左手轻轻一送,四个金元宝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各自飞进了四丐的口袋中。这一手直吓得四人胆颤心惊,如同魂飞魄散一般,说不出话来。
木容羽仍是面带微笑,等着四人回话,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
钱二哪敢怠慢木家大公子,赶忙说道:“小的们抬缸出村前,肖大爷还在村中。”
木、平二人听他这样说,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可要自己二人对四丐出手,未免有些大失身份,令人耻笑,但肯定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平不凡眉头紧皱,脸色一变,双目寒光闪闪,肃然说道:“肖兄什么时候变成老鼠了,躲在缸中不敢出来,可是看不起平某?“
孙百岁立即说道:“缸中只有汤,没有人。”
平不凡没有回话,因为他的手已出,双掌拍向锅中,掌风所至,彩色汤药随之而起,似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汤药在空中盘旋飞舞,如同一股水柱。木容羽见缸里空空如也,肖十六当真不在里面。
平不凡掌力一收,彩色汤药落入锅中,力道拿捏的丝毫不误,没有一滴一点溅到锅外,四丐直看地目瞪口呆,大惊失色。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木容羽衣袖一挥,一股劲风吹得四人难以呼吸,快要窒息一般。四丐衣衫飞扬,毛发竖起,看来肖十六也没有易容化装成乞丐。
木容羽眉头一皱,脸色微变,但仍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冷冷道:“是在下失礼了,四位请便吧。”
四丐一听,赶忙站起身来,抬锅离去,竟连句道谢的话也忘了说。
平不凡望着四丐走远,一脸迷惑,问道:“当真就这样放他们走?”
木容羽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肖十六这一招当真高明,说他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也不为过。就算咱俩将四丐杀了,把缸毁了,也无济于事了。满街的人都看到过,难保会传入有心人的耳中。“
平不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口说道:肖十六命四丐抬着大缸,大摇大摆地从村里出来,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让我们误以为他不是藏在缸中,便是化装成四丐中一人,他自己暗中再另寻他路。这一招果然高明。“
四丐早已消失不见,此处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别云楼,说是近在眼前也不为过。
木、平二人还是长身直立,站在原地。只听木容羽道:“肖十六只一人一剑,就让黑道数名一流高手束手无策,连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的向孤行也只能无可奈何,甚至他师弟还为此赔上了一条命,我真怀疑肖十六是不是人。”
平不凡看着满街的行人,道:“肖十六当然是人,有血有肉的一人个人。江湖中向来就有很多这样的人,只不过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木容羽道:“昨日大街之上,残花宗、中原豪侠和木家弟子三方混战,还是让他扬长而去。”
平不凡道:“而且还阴差阳错的带走了杨败柳的爱女杨柳儿,运气实在太好。”
木容羽道:“他带着杨柳儿满街乱绕,一夜不停。黑道中人害怕突然出手伤及到她,只得望而兴叹,空着急,真的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平不凡眉头紧皱,踌躇不语,突然脸色一变,急道:“杨败柳说不定也到了古剑城,说不准就跟肖十六身后。不然那些黑道杀手何以如此忌惮,拦都不敢拦一下。”
木容羽双眼乱转,两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伸开。冷冷的说道:“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残花宗和杨柳儿既然都来了,杨败柳怎能放心不来。”
平不凡抬头望着天空,白云聚聚散散,飘忽不定。风儿来去无声,不留踪迹。只觉这片天好乱好乱,淡淡的说道:“木家山庄要杀死肖十六,黑道中人也要追杀肖十六,如今连残花宗也要置肖十六于死地。”
木容羽冷冷道:“看来此人当真是不能再留于世上。”
平不凡道:“有些人就爱招惹祸端,本就不该留于世上。”
在两人谈笑中,烈日又向西斜了几分。
木容羽道:“肖十六刚到贫民村就放了杨柳儿,如今看来也是故意为之,就是要借她之口,迷惑众人。”
平不凡道:“他早就看出杨柳儿生性顽皮,定会说谎捉弄众人。”
其实这本是意料之外的无心之失,就算没有杨柳儿后来的胡搅蛮缠,那些黑道杀手和残花宗弟子也要经过一白天的搜索,才能发现肖十六原来是躲进了贫民村。其实他是不得不放杨柳儿,因为杨败柳就在后面不远处跟着。不过肖十六也算到了她定不会说出他的真实踪迹,这个少女实在太喜欢捉弄别人了。
木容羽道:“肖十六藏进了贫民村中,而贫民村就在别云楼的后方,他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到达别云楼,却不曾想到颜玉堂兄妹俩早就布下迷阵,等候多时。虽然未能杀掉他,但也让他身受重伤,危在顷刻,所以他才会安排四丐抬缸出村,以求脱身。”
平不凡道:“可是他身受重伤,又能走到哪里去?”
木容羽双眼一亮,急道:“所以他哪里都去不了,现在定还在村中藏着。”
平不凡道:”所以这口缸现在并不是一口缸,而是一个信号,求救的信号。”他看木容羽神情激动,便继续说道:“他根本就不怕我们拦住四丐,毁掉大缸。只要四丐一缸出现在大街上,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看见的人越多,他要寻求帮助之人也更容易知道。“
木容羽来回走动,大声说道:“所以就算现在扣下大缸,也无济于事。但别云楼中有谁会去救他?”口气突然冷了许多:“不管谁去救他,只要我们拦住了,肖十六还是死路一条。”
平不凡道:“木兄果然神机妙算。”
木容羽道:“多亏平弟提醒,我们现在就去别云楼。”
平不凡叹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肖十六果然是肖十六,神来一剑到底是神来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