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十六耳中嗡的一声,便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了。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但从别人口中说出,却又是一番滋味,心头不由得多了一些苦楚。
现在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离开这里,快点离开这里。”
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远离一切纷乱。狗洞也好,坟头也罢,他都不会在乎了,只要是个安静的地方。
直接甩开那人的手,头也不抬得往前走去,把地板踩得格格直响。却没有上旁边小蝶刚刚走过的那十字形走道,而是直接顺着前方走去,一排排房门被他甩在身后。
便在此时,突然听到身后那汉子喊道:“肖十六,肖十六,就是他。肖十六在这儿,肖十六在这儿……”声音很大,语气慌中带急,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
那人的确是受到了惊吓,被肖十六吓得魂不附体。肖十六不是一个魔王,却是一个害死木家弟子的杀人犯。那人心中对木家山庄有多尊敬,便对肖十六有同样分量的恐惧。
肖十六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走下去,他竟站在了原地。左侧是木制的栏杆扶手,右侧则是紧闭门窗的房屋。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已有十二名木家弟子翻身跳到了他身前,纷纷向他怒目而视,手中的兵器也都对准了他。
周围的男男女女有的是江湖中人,有的见惯了江湖中人,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便自行离开,不约而同地退到了中间那之字形的走道上,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那十二名木家弟子站到肖十六身前,把整个走道堵个水泄不通,看这阵势怕是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为首那少年二十左右,一身黄衣华丽无比,瞬间就把其他人比了下去。面容清秀,却不减半分英俊,和木容羽到有七分相似,竟是木家山庄的二公子木容华。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已出鞘,剑柄上五光十色,镶嵌着数颗珍珠翡翠,剑鞘上的花纹龙飞凤舞,霸气十足,也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只这一把剑,在古剑城能拿出来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木容华盯着肖十六,冷冷道:“阁下可知我是谁?”
肖十六冷冷回道:“木家山庄的二公子,在下还是认得的。”
他当然认得木容华,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木容华还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学剑练武,哪里有今日堂堂木家二公子的威风。
木容华一听,脸上得意洋洋,笑道:“既然知道是本公子,那本公子问你,你说我们该不该杀你?”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对对,二公子说的一点儿不错。”
“肖十六本就该死。”
“我们杀他是替天行道。”
其他人立刻随声附和,原来在他们心中,一直认为肖十六才是害死木高的真正凶手,司徒玄只不过是替他出手而已。
肖十六冷冷的说道:“你们木家杀死了多少人,怎么不见你们偿命?”一字一句都带着血海一般深的恨意。
木容华冷笑道:“本公子就告诉你,木家山庄杀得从来都是该死之人。”
肖十六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又有十人跳到他身后,一时之间,光芒闪动,人影翻滚,刀枪棍棒都指向了他的后背。
肖十六没有回头去看,他根本就不需要回头看来人是谁,因为他们自会报上名来。
果然,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这世上被杀死的从来都是该死之人。”
肖十六已听出说话那人正是古剑城当地的大豪侠庞渊,同样是在十年前就认得了。那些年两人意气相交,无话不谈,在一起不是比刀论剑,就是谈古论今,把江湖武林中的人和事都瞧得一文不值。
只不过那时的庞渊侠肝义胆大,一身正气,总想着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根本不像现在这样趋炎附势,善恶不分。简直是判若两人。
剩下九人都是古剑城当地有名的豪侠,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受过木家山庄的恩惠,是以向来把木家山庄的事当成自己分内之事。他们在楼下喝酒赌钱时听到“肖十六”三个字,不等木家的人发话,便自行前来相助。
那九人有的冷言嘲讽,有的破口大骂,哗然一片。
肖十六又听出其中四人的声音,知道那四人在十年之前都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却是怎么也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更不曾想今日竟要刀剑相向。等他们都说完,肖十六才开口说道:“何为该死之人?”
木容华和庞渊两人正准备开口回话,便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句:“该死之人就是该死之人。”他说“该”字时,声音还在远处,说到“就”字时,人已到。最后一个“人”字说完,另外五人已全部落下。
一共六人,落成一排,都站在肖十六左侧的栏杆扶手上,威风八面,好不潇洒。
说话那人正是颜玉堂,他站在最左侧,右边那女子是他的表妹叶小素。叶小素右边则站着两名青衣大汉,俱是三十五六。肖十六认出这两人在前天都曾追杀过自己,武功着实不弱,赫然是猎狗和飞鹰。最右边两名黑衣汉子竟是龙大和龙二。
六人无一例外,都是黑道中人。
肖十六对于九天飞龙那日手下留情,放过自己,心中很是感激。看到两人还在人世,并未如传言那般替自己死去,心中稍稍一安。但还是故意避开两人的目光,看着颜玉堂冷冷道:“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该死之人。”
话还未完,除肖十六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走道下之字形楼梯上的那八个汉子,就连躲在一旁偷看的众人也不禁望向他们。因为那八人明明是虎背熊腰的壮年大汉,可身上的衣服却是五颜六色,站在一起当真如百花齐放一般。原来是残花宗的人又到了。
他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恐怕也只有在别云楼才能看到。
八人看上面的走道上站满了人,已容不下己方八人,索性就停步不走,站在楼梯上。
为首那少年,俊俏的真如一朵花似得,无法形容的迷人。站在万花丛中,只有他显得一枝独秀。果然是男扮女装的杨柳儿,她笑吟吟的道:“世上没有真正的该死之人,却有蠢人笨人。”
她身后的七名彩衣汉子哈哈大笑:“正是正是,蠢人笨人都是天生的。”
“蠢人笨人更是该死。”
“肖十六奇蠢无比,当真该死。”
肖十六却道:“如若蠢人笨人都该死,恐怕几位十辈子都不够死的。”说着一一扫过众人,双眼冷如刀锋。
此时众人各说各的,笑声骂声一大片,却不想被肖十六一句话就压了下去,一字不差的传进耳中。一时之间,人人动容,俱是心中一凛,好高明的内功。所以他们都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那一双双眼睛却比任何话都要恶毒。
到了此刻,那些在一楼吃饭喝酒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杯子,在二楼赌博的人也是放下了手中的筹码,在三楼洗浴的人赶忙穿上了衣服。他们终于发觉到四楼的异常,纷纷上去观看。
只看到一个身材削瘦的男子被三十多名大汉围在走道上,木家弟子和二公子木容华竟然也在其中。突然便觉得索然无味,不再急于想要弄清那男子的身份,因为何必要知道一个死人的名字。任他有通天的本事,在木家山庄面前,终究是难逃一死,况且还有许多黑道上的人和残花宗的人,所以他们已没有了看下去的兴趣。
但还是盯着此处不放,想要看看这些人既然敢在别云楼动手杀人,老板钱百里究竟会怎样处置此事,楼主风别云会不会出手相救。
要知道,别云楼建立至今,二十年来,还从未有一人敢在里面惹是生非,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如此大的阵势了,那真是想都敢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