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十六背贴着门板,看起来很舒服,但那样子更像是靠在门板上更多一些。
他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只能这样做了,他把门板当成了一张床,靠着便等于躺着,好多恢复些体力。
他很想大口喘气,但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他必须得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做给正在盯着他的那些人看。
他刚才没同屋中那人商量,就拿走了那把刀,完全是出于好意,想把此事揽到自己身上,不想让众人知道屋中还有一人。毕竟整件事情都是他一人的。
但无心之失毕竟有失妥当,肖十六还不知道屋中那人同不同意他这样做,毕竟江湖中人向来都把兵器看得如身家性命一般重要,从不离身。况且还是那样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刀。
不过,就算屋中那人不同意他这样做,他还是要这样做的,所以他直接离开了门板,带着那把刀向楼下走去,却没有说任何话。
他走得很慢,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每一步都踩得很重。而且他每走一步,须右脚踩稳后,才会抬起左脚。这样虽然走得很慢,却能站稳。也只有这样走,他才可以活着走出别云楼。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气愤的样子,他的心情就是再差,都不会表现出来。
一日之前,他为了活命,拼了命的往别云楼跑。今时今日,同样为了活命,却要拼命地离开别云楼。当真是世事变化无常,永远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肖十六忽然想起了东阳常说的那句话:“人言天有不测风云,你看,连老天都预料不到风云如何变化,我等凡夫俗子能做到则安之就可以了。”
既来之,则安之。肖十六想恐怕也只有东阳那种淡泊如水的性子才能做到吧,像他这种偏激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众人看到肖十六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向这边走来,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
野兽虽然受伤了,可毕竟还是一只野兽,更何况,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会比正常的野兽更加可怕,因为这时的野兽会比平时更拼命。
众人明白肖十六虽然受伤了,可他还是一个剑客,一个剑客只要还能拿起剑,就足够令人害怕了。
可没有想到众人眼中的尊敬却是多于恐惧,看来一个受伤的剑客,反倒会更让人敬佩。
于是,诺大的别云楼,骤然寂静无声。若要强说还有什么声音,就只有肖十六那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了。
肖十六走到了第一层的地板上,从人群中穿过时,已忘记了众人都有着怎样的表情,只因他在意的还是屋中那人。
他只害怕屋中那人突然打开房门,将刀收走,可他又特别希望屋中那人出来看自己一眼,他心中可谓是矛盾到了极点。所以他的步伐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了,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可是,直到他走到第四楼的楼梯口,那件屋子的门始终没有打开,那人也始终没有出来。肖十六看到后,竟没有兴奋,也没有失落。因为他的心情本就坏到了极点,自然不能再改变心意了。
但他的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丝暖意,就如寒冬里的一缕阳光,他看着握在左手的那把美丽到震慑人心的宝刀,知道那人到底还是信任自己的,否则又怎会任由自己带着这把刀离开。
这世间最珍贵的不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种超脱于世俗之上的精神,会让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充满力量。于是,肖十六的脚步又变得稳重起来。
他忽然想到,这把刀已是如此美丽绝伦,屋中那人又该有怎样的倾城之貌,定是风华绝代、明艳动人吧。
肖十六已下了一半的楼梯,面前正好有一女子走上来,肖十六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谁知那女子并未上楼,而是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下楼的路。
她身上的香味又重又浓,让肖十六很不舒服。她身上那花花绿绿的衣服格外的妖艳,让肖十六很讨厌,她那魔鬼般惹火的身材更让肖十六觉得恶心。
但肖十六却没有推开这个女子,只是在静静地看着她。只因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的气息,她可能不算漂亮,不是那么年轻,但她身上那成熟的味道,却会让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停下脚步。
肖十六当然也不会例外,自然是被吸引住了。他正在用双眼欣赏着她身上那成熟的美丽,所以并未开口说话,而且他一向会等别人先开口。
那女子似乎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先是微微的一笑,然后再没有其他任何表情。可就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微笑,放在她身上,却是风情万种,妩媚至极。
只这一笑,恐怕就能让世间大多数男子改变心意。果然不愧是烟花女子。
她接着说道:“公子这就要走了吗?公子的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子了,不如脱下来让媚娘洗洗。”
他的衣服的确很脏,一身白衣已染成了花衣,就像只脏兮兮的花猫。
他早就想开口了,便急忙说道:“你就是媚娘?”
媚娘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一眨一眨的,当真像宝石一样,问道:“公子认得媚娘?”
肖十六回道:“不认识,我连听说过都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聪明,因为你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没有提我受伤一事。”
媚娘的双眼还是那样明亮,一眨一眨的,如同正在发光的宝石。
肖十六又道:“而且你还知道在什么时候要用何种口气去说话。比如现在,你就没有用平时招待客人时的浪荡口气。”
媚娘轻声说道:“肖大爷还是第一个说媚娘聪明的,从来都没有人说过媚娘聪明。”
她的眼眨得更快了,而且从一开始同肖十六说话后,竟没有停下来过,但肖十六却似乎没有看到。只听肖十六问道:“你认得肖某?”
媚娘却道:“不认识,我连听说过都没有。”
肖十六笑了笑,道:“你果然聪明。”
媚娘道:“那肖大爷可是同意了?”
肖十六道:“你很聪明,就该知道肖某不是什么公子大爷,只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江湖浪子。”
媚娘问道:“那又如何?”
肖十六冷冷道:“那样只会是浪费时间。”
媚娘居然脸色不变,双眼仍是一眨一眨的,问道:“怎么会是浪费时间?”
肖十六道:“因为肖某身无分文。”
媚娘妩媚一笑,她终于笑了,成熟的面容上又多了几分韵味,笑着道:“别云楼主已经替肖少侠付过钱了。”
肖十六面色一冷,冷冷的说道:“那是别人的钱,不是肖某的钱。”
媚娘道:“别人的钱你一文都不会要?”
肖十六道:“是的,别人的钱我一文都不会要。”
媚娘还是没有放弃,强颜欢笑道:“那你有没有一文钱?一文钱就可以了。”
肖十六道:“一文钱肖某还是有的,可媚娘却不止值一文钱。最少也要十文钱以上吧。”
媚娘的双眼终于不眨了,眼神却变得很恶毒,就像骂街的泼妇一样,咬牙说道:“所以肖公子是一定要走啦。”
肖十六坚定地点了点头,道:“非走不可。”
媚娘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推开了肖十六,抬腿往楼上走去,她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甚至觉得再多说半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她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肖十六这样奇怪的客人,简直是怪的出奇,送上门的女人都不要。
可媚娘越走越快,脚步也是越踩越重,似是落荒逃离一般,直把地板踩得当当响。九步一过,媚娘突然用手绢捂住了嘴,只是手绢上的白牡丹却变成了红牡丹,血一般的红。
原来她刚才在跟肖十六对话时,用上了惑心术,而此类功法正是用来迷惑人的心智。若是成功,则会让人失心失智,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人。
但媚娘却没有想到,肖十六从头到尾一直都在看她的发簪,对于她的眼,根本没有看一下。那这样一来,惑心术自然便没有任何功效了,倒是她因为运功过多,反伤自身。
看来她果真不认得肖十六,她若是真的了解肖十六的为人,就该知道肖十六从来不会主动去看一个人的眼睛,更不会主动去看一个女子的眼睛。因为在肖十六心中,向来认为眼睛是人的第二张嘴,能够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所以他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去看一个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