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道人不屑的笑了笑,道:“你是在逼我出剑,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做过。”
肖十六道:“不错,我的确是在逼你出剑。”
鹤道人冷冷道:“那你最好还是莫要逼我。”
肖十六仰天大笑,道:“阁下出剑之后,在下不过一死而已,可阁下……”说到这里,肖十六却故意不说了。
鹤道人问道:“在下又当如何?”
肖十六闭上双眼,又忽然睁开,眼神变得如刀锋一般冷,口中冷冷说道:“可阁下却会生不如死,阁下的剑一出,就等于是鹤道人又重出了江湖,鹤道人若生,别云楼里那个不起眼的搓澡师便只能死了。阁下是要当鹤道人,还是要当不起眼的搓澡师?”
鹤道人大声说道:“你莫要逼我出剑。”
鹤道人说完,终于抬起了头,与肖十六对视起来。
二人谈话已有多时,这却是鹤道人第一次抬头看向肖十六,同样也是肖十六第一次看到鹤道人的双眼。只见鹤道人两只深陷的眼睛尽显老态,可又是那样的深邃明亮,充满了自信、坚定,仿佛岁月只给他留下了应有的痕迹,却并没有让他屈服。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久经风霜的江湖中人,非但没有被打败,反而是如少年人一般坚强,肖十六不由得肃然起敬。
鹤道人先是看到了肖十六的鞋子,一双很平常的靴子,白色的靴边已被磨成了灰色,靴尖上布满了灰尘。心想,神来一剑肖十六的轻功也不过如此。
他看人时一向会先看那个人的鞋子,这只是他看人的一个习惯,并无任何其他意思。
鹤道人随后又看到了肖十六左手中的那把刀,心中疑道:“肖十六被人称作神来一剑,为何会拿一把刀?”他的目光便停在了那把刀上,只见刀身是金红色的,高贵又华丽,刀身上的那只翱翔九天的凤凰栩栩如生,甚是威严。
谁知鹤道人竟死死地盯住了那只凤凰,双眼再也不肯移动分毫。鹤道人只觉世间再无另一只凤凰能有如此美丽,忽然又觉生平所见之刀再无这把刀可怕。
于是,鹤道人的双眼突然睁得老大,眼珠子都快要给睁出来了,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也只有在看到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后,才会出现这样一双眼。
肖十六已想不出任何词来形容鹤道人的眼了,害怕、恐惧都不能及其万一,所以肖十六只能闭口不言。
鹤道人忽然张开了嘴,可嘴只张到一半,便突然僵住了。
肖十六看到鹤道人神情大变,他也跟着惊骇交加,急问道:“你为何如此失态?”肖十六实在想不出世间会有何事,能让死过一次的鹤道人怕得连话也说不出。
他又说道:“想不到鹤道人竟会害怕一把刀。”
鹤道人已惊了一身冷汗,听到肖十六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低下头,要有多低便有多低,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再也不敢多看那把刀一眼,口中慌道:“这可是你的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对,不对,是不是?是不是……”
原来鹤道人果真害怕这把刀。
肖十六惊喜交加,但又仔细一想,难道鹤道人害怕的是屋中那人?他想到此处,便道:“现在这把刀可在我手中。”
鹤道人唉声叹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刀在你手,便是你的刀。”
肖十六道:“不错,刀在我手,便是我的刀。”
鹤道人道:“在这把刀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手了。你可明白?你当然不会明白。多说无益,你还是走吧,你还是走吧……”
肖十六当真是欣喜若狂,他本来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重持旧剑的鹤道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鹤道人话已说出,肖十六自然是无话可说,便直接下楼而去。因为他懂剑客明明可以出剑却出不得剑的那种滋味,会很难受,难受到可以放弃一切。
楼梯下了一半,便在此时,楼上又传来鹤道人那苍老的声音,鹤道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这把刀名为凤舞,原来的主人更是人中龙凤,比任家山庄的刀可要厉害多了。”
“凤舞刀?”肖十六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鹤道人的话,肖十六觉得还是可信的,毕竟鹤道人对于胜负之数尚且都是如此的严谨不苟。
肖十六便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肃然说道:“多谢阁下好心相传,肖某记下了。阁下曾说向孤行从你身上取走了黑杀令,敢问黑杀令究竟是什么?黑榜又是何物?”
他必须要弄清楚黑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可不想一直背负着黑杀令,更不想一直被黑道杀手惦记着。
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始终没有听到鹤道人的回话,肖十六又在楼梯上站了半柱香的时间,仍是没有听到鹤道人的回话。肖十六知道鹤道人并未离去,因为他没有听到鹤道人的脚步声,鹤道人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肖十六却不能再等了,待的越久,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谁知他刚一抬脚,楼上忽然传来了鹤道人那苍老的声音:“黑杀令只不过是一块玉牌而已,但谁拥有了黑杀玉牌,谁就是黑榜。向孤行拿走了黑杀令,他就成为了黑榜,他说出的话,就成为了黑榜上下过的黑杀令。只要是黑道中人,就都莫敢不从。所以,谁拿着黑杀令,谁就能统领黑道群雄。黑榜题名,黑榜题名,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哈哈哈哈……”
沧桑的笑声中充满了不甘与无奈。
肖十六边走边想,原来向孤行不但是黑道第一刺客、天下第一杀手,还是整个黑道之主。那黑榜上对自己所下的黑杀令,竟是出于向孤行之手了。
但让肖十六想不通的是,究竟是谁让向孤行把他题名黑榜?至少绝对不会是向孤行自己。因为向孤行若要杀他,直接动手便是,根本不需要下黑杀令。
肖十六下完楼梯,忽然觉得左手中的凤舞刀竟沉重无比,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握住了刀柄,自言自语道:“凤舞刀,人中龙凤,那又如何,至少那人还是信任我的,足够了。”
想到此处,肖十六心中一暖,压在他心头上的“那把刀”便随之而去了,再也不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忽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明晃晃的光线向他直射而来,肖十六这才发觉已走进了别云楼第二楼。
别云楼第二楼乃是个赌场,也是古剑城最大的赌场,更是肖十六最讨厌的地方,他一向视赌如粪土。
诺大的赌厅中乱成一团,赌具随处摆放,桌椅板凳也是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就像是在摆兵布阵一般。
他第一眼看到后,就觉得好乱好乱,简直比他那糟糕的心情还要乱。他本就讨厌赌场,这样一来,更是恶心的想吐。
他讨厌赌场,因为他曾经也当过赌徒,大赌小赌都曾有过,只是并未成瘾。那时候他还有本钱可赌,现在却连退路都没有了。这也正是他讨厌赌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空荡荡的赌场果然是空荡荡的,除肖十六他自己之外,再无一个活人。不过,他身前的一张赌桌下,却还躺着一个赌鬼。
赌鬼当然不能再算作人了,他们已经丧失了一个人的灵魂,比死人还要死的透。
肖十六冷笑一声,别云楼主的面子果然够大,竟能让赌鬼离开赌桌,为他捧场。
地上那赌鬼看到肖十六从身旁经过,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站到肖十六面前,喜道:“可算有人来了,来来来,赌一把。”说着,便搬来一张桌子。
肖十六却没有理他,径直走了过去。赌鬼见状,微微一笑,并不生气,闪身挡到肖十六面前,故意板起了脸,沉声道:“你要走?”
肖十六也板着脸,冷冷道:“非走不可。”
赌鬼问道:“为何要走?”
肖十六道:“为何不走?”
赌鬼又道:“我偏不要你走。”
肖十六冷冷回道:“我却偏要走。”
赌鬼哦了一声,笑道:“我知道了,你没钱,却不好意思说。”赌鬼挺直了胸膛,拍了拍肖十六的肩膀,“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可以先借给你。”
若不是肖十六身上有伤,不愿再费内力,那人的手腕恐怕就要被震碎了。
肖十六怒道:“别人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的,你可明白?”
赌鬼仰天大笑,满是不屑,道:“所以你还是要走。”
肖十六道:“那就请阁下让开。”
赌鬼却道:“不行,我毒瘾来了,非赌不可,就跟酒瘾来了一模一样。你知道酒瘾是种什么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