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十六如何敢拒绝,风别云故意坐在门前,意思再明确不过。若想走出别云楼的大门,就得先过这一桌酒席。
肖十六只好坐到了风别云的对面。
他把刀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却未开口说话,只是在冷冷地盯着风别云。
他一向会等别人先开口,就算面对的是风别云,那又如何,并不能让他改变什么。
但风别云也没有开口,只是在和肖十六冷冷对视。两人谁也不肯相让一步,众人仿佛看到了两人眼中似是有火花闪过,冷冷的火花。
众人均想若是眼神也能杀人,两人恐怕早已千疮百孔,血肉横飞。
于是,一时之间,寂静无声的酒桌上充满了杀机,纵横着的杀意如一堵无形气墙,直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快要窒息。
众人又想,两人当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谁也活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最里边那张桌子上的两个少年已吃了三大碗面,喝了四碗酒,风别云还是没有未开口。而风别云未开口,肖十六当然也不会先开口。
风别云知道肖十六有这个习惯,但他却非常讨厌这个习惯,所以他一定要让肖十六先开口。
他时常板着的脸现在更是板成了块铁板,脸上的五官简直比铁还要僵硬,再加上铁青色的面容,当真如一个活阎王。
看来江湖上的人都说风别云可是一个活阎王当真不无道理。
风别云想在气势上压过肖十六,逼得肖十六不得不开口说话,可风别云不曾料到,还没将肖十六压倒,众人却先被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这些人都是别云楼的客人,风别云就算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怠慢了这些客人,更不敢给他们脸色看。
别云楼的宗旨一向是尊客为天。
风别云赶忙收回脸色,做了个面无表情,知道已不能再等肖十六先开口了,他便说道:“风某就是别云楼主,阁下想必也听说过。阁下在别云楼受了点惊吓,风某自然得招待一下。”
肖十六呵呵冷笑,道:”只怕不是受了点惊吓这么简单吧,也不是一桌酒席就能解决的吧。”
风别云居然脸色不变,也不生气,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开口说道:“但风某亲自出面,就能够摆平。”
他话中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自信。这句话若是由别人说出,众人定会以为这人是个疯子。可放在风别云身上,众人却都认为合情合理,再正常不过,感觉不到其中有丝毫的自大。
这就是风别云的独特魅力所在,世间独一无二的别云楼主。
肖十六冷着脸,双眼更是冷如刀锋,冷冷的说道:“那看来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了。”
风别云喝了杯酒,淡淡一笑,道:“阁下是个聪明人,风某也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阁下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木家山庄那边自然也是任何事都不会再发生了,包括木家二公子重伤昏迷一事。”
肖十六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在下不过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江湖浪子,当然不敢和木家山庄扯上事情。”
他又接着说道:“看来别云楼主这顿酒席当真算是摆对了,果然摆平了很多事。”
风别云道:“不是摆对了,而是必须得摆,不然怎能对得起武林同道,别云楼的招牌也会砸在风某手里。”
肖十六道:“阁下不愧是别云楼主,这种事也只有别云楼主才能办的出来。”
风别云道:“你肖十六也果然是神来一剑,知道该怎样办事。”
他又接着说道:“这些菜都是厨神李一刀特意为阁下做的,能够吃到厨神亲手做的菜,世间没有几个人,阁下慢慢享用吧。”说完,便准备动筷。
肖十六道:“就是那个号称一把菜刀走天下的厨神李一刀?可肖某现在一口也吃不下,只想现在就离开别云楼。”
风别云脸色一变,眼中燃起了怒火,把筷子重重地摔到了桌子上,口气也重了几分,“我耳朵可是聋了?”
肖十六冷笑道:“哪里聋了,分明比瞎子的耳朵还要灵。”
风别云又板起了脸,冷冷道:“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肖十六面无表情,若无其事一般,开口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风别云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要喝酒。”
他不等肖十六回话,打了个手势,柜台上的那个伙计便跑着送来了一壶酒,交到了他手中。可桌上明明却放着一坛酒。
那伙计满脸坏笑,临走时还不怀好意的看了肖十六一眼。
肖十六却当做没有看见,仍是面无表情,说道:“肖某戒酒已有十年,这酒还是留给别云楼主喝吧。”
风别云怒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求着喝我的酒,我都没答应。这壶酒我自己都不舍得喝。”
风别云双手捧着酒壶,正着转三圈,又反着转了三圈。若是再念上几句咒语,众人定要以为风别云是个正在作法的道士。
但肖十六却不这么想,反而认为他比作法的道士还要可怕。因为道士在运功作法时做不到无任何异样,而他风别云却能,且还不动任何声色。
风别云把酒壶放到肖十六面前,口中冷冷说道:“今日这壶酒,你戒酒也得喝,不戒酒更得喝。”
他没有说后果如何,但在场之人无一都知道后果会怎样,恐怕是永远也不会走出别云楼了,恐怕不只是死这么简单了。
肖十六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才没有回风别云的话。肖十六口中虽未说话,可他一直在凝视着那壶酒,眼中充满了愤怒、不甘、无奈。眼里的血丝更是比血还要红。
他终于明白风别云为何要往酒壶中送入内力了。
壶中之酒会在内力的催动下,变成穿肠烂肚的剧毒,且喝下之后,定不会立时毙命。他何时出别云楼的大门,何时才会毒发身亡,这样一来,自然算不到风别云头上。
肖十六为了复仇,早已发誓此生滴酒不沾,戒酒更是已有十年之久。可今日他为了复仇,为了活着走出别云楼,已别无选择,只能喝下这壶酒。
他知道喝了这酒不一定必须会死,但不喝这酒,那才是必死无疑。
哪怕有一点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在中原正魔大战时,他曾经在死人堆里躺了一天一夜,就连狗从他身旁经过,都没能发觉他是个在装死的活人。而且那只狗在他身上来回添了九遍,他连眼都不敢闭上。直到骗过了那条街上所有的魔教弟子后,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正是从那时起,他坚定了一个信念,绝对不要放弃任何可以活着的机会。
肖十六死死地盯着那壶酒,就像是一个绝望无助的野兽。他看了那壶酒最后一眼,终于还是闭上了双眼,伸出左手,拿起酒壶,张口便喝,一饮而尽。
酒壶拿在手中时,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所以他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是如此的干脆直接,没有半分犹豫。却又跟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截然不同,有的只是江湖侠客的豪气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