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竟然是黄衣人先沉不住气了?
杨柳儿没有想到,肖十六更没有想到。
莫非他心中也藏着很多事?
其实世间又有几人心中不藏着一些事。
肖十六没有说话。
黄衣人哼了一声,道:“你不说话,不过是想看看老夫有多沉不住气罢了。”
肖十六还是没有说话。
有时候不说话便是代表默认,可肖十六在这个时候选择闭口不言,却非如此。
因为他的眼在说话,双眼亮起的光芒中带着道不尽的疑惑。
黄衣人又哼了一声,重重的哼了一声,说话的口气不免重了一些,大声道:“老夫一向很冷静,很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肖十六终于开起了口,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黄衣人忽然一怔,随即说道:“你知道?”
肖十六淡淡一笑,道:“阁下的剑法声势浩大,却又不失成熟稳重,若没有三十年的苦练是决计不能做到的。肖某虽不是什么名家宗师,可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剑这一点,肖某还是知道的。”
黄衣人点了点头,面前的黑纱也跟着抖动了几下,沉声道:“不错,你说的很对。但你还是错了。”
杨柳儿只觉这个黄衣人有些语无伦次,说的话也很奇怪,但肖十六并不这样认为,他反倒是觉得黄衣人的话再正常不过。
只听他道:“肖某的确说错了一点,阁下苦练三十年的不是剑,而是斧。”
黄衣人大笑了几声,道:“你又错了,不是三十年,而是整整四十六年。老夫七岁练斧。”
黄衣人在笑,可话中非但没有丝毫欢快与得意,反而有说不出的沧桑和伤感。
肖十六并没有笑,脸上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肃然说道:“正因如此,肖某一共出了二十五剑,阁下才仅仅还了十二剑。”
杨柳儿笑了笑,笑声清脆宛如出谷黄莺,她笑着道:“因为铁斧这一类的兵器讲究以慢打快,后发先至,出手自然会慢一些。黄老夫手中拿的虽是利剑,可却是当作铁斧来用的,剑法施展开来,不免举轻若重,稍慢几分。”
她忽然把目光投向了肖十六,眼中笑意无限,并接着说道:“不知肖大侠认为本姑娘说的对否?”
肖十六知道她在看自己,他本来也该把目光投向她,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尤其是在女子面前,更不可失了周到,何况还是杨柳儿这样美丽的少女。
只是现在,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必须一直紧紧盯住黄衣人,目光一刻也不能离开。
所以他看着黄衣人道:“杨姑娘不愧是杨宗主的爱女,果然见识非凡。”
黄衣人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杨柳儿似是看出了肖十六的无奈,并未上前吵闹。她仍在笑,银铃般的娇笑,脸上也依旧挂着只有她才会有的这种顽皮笑容。可笑声却戛然而止,笑容已经凝固,像是刻在脸上一样。
她花容失色,失声道:“不对不对,肖大侠出了二十五剑,黄老夫还了十二剑,这样一来,岂不是说黄老夫一剑便挡住了肖大侠两剑。”
肖十六没有说话。
在这个时候不说话便是代表默认。
黄衣人笑了笑,道:“很对很对,再对不过。老夫一剑便能化解肖少侠的两剑,否则老夫现在早已躺下了……”
说到此处,他也突然不笑了,冷冷道:“不过,老夫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肖少侠的剑实在太快,一剑攻完后,老夫的剑才能出手。”
杨柳儿冷着脸,冷着道:“可你还是做到了以一剑破两剑。”
黄衣人道:“只因老夫胜在内力雄厚,老夫那十二剑已不能算作以招式驭剑,而是以真力驭剑。剑法看似高明无比精妙绝伦,其实也已不能算作剑法,就连老夫的家传斧法也不是这样施展的,简直是无任何招式可言。”
究竟要有多强厚的内力,才能做到只用内力就可化解肖十六最为厉害的二十五招剑法?
杨柳儿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她只知道世间要论内家功夫,第一人非万岸山金佛寺的慈悲方丈莫属。
她心想,就算易地而处,那慈悲老秃驴也不能只凭内力便可化解肖十六二十五招剑法吧。
难道说这个神秘黄衣人的内功竟然要强过慈悲方丈?
杨柳儿不敢想下去了。
她何止是不敢想下去,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会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的。
杨柳儿也的确是害怕了,所以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他要不是左手出剑,而是右手使剑,黄老头子一定不能只凭内力方可破解。况且黄老头子手中的剑本就是玄铁所制的神兵利器,比他那寻常之剑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想到此处,越发觉得应是如此,心情不免大好,脸色也跟着心境一样好了许多,微微一笑,口中说道:“你凭着内力强厚,只用十二剑就化解了肖大侠二十五剑,看来在你眼里以真气驭剑要胜过以招式驭剑了,不过……”
她说到这里,却突然闭口不言,只是瞪大了眼的,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黄衣人发出一阵冷笑,冷笑道:“不过肖少侠一共出了二十五剑,而老夫只还了十二剑。老夫虽然能以一剑破两剑,可算下了,还是少了一剑。”
杨柳儿失声道:“不错,少的那一剑定然是最后一剑。”
黄衣人道:“不错,最后一剑往往都是能要人命的一剑。”
杨柳儿道:“不错,你也一定不能化解那最后一剑。”
黄衣人淡淡的说道:“所以那是必中的一剑。”
杨柳儿的双眼在发光,像两颗璀璨的明珠一样,一样亮,一样美丽,一样迷人。
她笑着说道:“必中的一剑没有人能够躲过,除非收剑不攻。”
“可肖十六为何不劈最后那必中的一剑?”
杨柳儿这样想。
黄衣人也是这样想。
杨柳儿想黄老头子毕竟不能只凭内力就可化解肖十六最为厉害的那二十五招剑法。
黄衣人想肖十六莫不是故意为之,要老夫欠他一个人情,日后以此要挟老夫。
谁知杨柳儿突然开口说道:“有没有可能是肖大侠最后心慈手软了?”
她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话音落完,已然觉得不妥。
黄衣人仰天大笑,道:“能练出这样快、准、狠的剑法,能拿起这等利剑,心存善念之人是万万办不到的。”
他忽然从大笑变为了冷笑,冷笑道:“心中不存善念,又谈何心慈手软。”
他早已察觉出肖十六的剑上总是带着些若有若无的仇恨之意,无时相安无事,而有时则能比之血海还要深。
杨柳儿低声道:“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神来一剑肖十六是个心存善念之人。”
黄衣人的声音忽然沉重了许多,“那你有没有听到过,江湖中人对神来一剑肖十六所评价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