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肖十六最后这一剑必定会出,但就是无人能躲开。全下的人也都知道肖十六这一剑会处在何处,可还是无人能防住。有如神来一剑。”
这句话早已传遍江湖的各个角落,江湖中只要是长着耳朵的人,没有几个是不听说过的,除非那人是个聋子。
杨柳儿当然不是个聋子,她的耳朵不但如兔耳那样美丽,听力更是比兔子还要灵。
所以她又怎会不知。
她俊俏的面容上忽然绽放出光辉,像是盛开的花儿,而她的脸也正如花儿那样美丽。她眼中更是欢快无限,欢声道:“本姑娘当然听说过,又何止听了一遍,听得我耳朵都快起了老茧。”
可即便当真起了老茧,她也不会觉得烦,无论听多少遍她都不会烦的。
心中若是在意某些东西,便是听得再多,又启会烦。
黄衣人面前虽挂着黑纱,但脸上仍是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无丝毫的不耐烦。他本来可以不用这样做的,黑纱遮面,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看清他脸上表情的。
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严肃之极,也丝毫不觉得多余,只因他的心逼着他非做不可,他心中一向很敬重有本事的人。
只听他肃然说道:“老夫即便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却还是听了不下十次。”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沉重了许多,沉声道:“神来一剑果然名下无虚,肖十六不愧是神来一剑。”
杨柳儿笑嘻嘻的说道:“肖十六到底是肖十六,神来一剑也到底是神来一剑。肖十六最后那一剑故弄玄虚也好,声东击西也罢,可终归剑出必中,无人能躲。”
黄衣人沉默不语,思虑片刻,才道:“不错,我的确是躲不开、防不住那一剑,也的确不能料到那一剑竟然没有劈下。”
他又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果然是全天下的人永远都想不到神来一剑究竟是怎样的一剑。”
杨柳儿还在笑,仍是笑嘻嘻的说道:“所以我们自然不用去猜肖十六为何不劈那一剑。”
黄衣人道:“因为他是肖十六,而肖十六又是神来一剑,世人岂非是永远也猜不到神来一剑下一步要做什么。”
对于猜不到的东西,又何必徒添烦恼。
杨柳儿没有说话。
黄衣人同样闭口不言。
两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肖十六,这才发觉他突然成了一个哑巴,已很久没有说话了。
但他显然并非是个哑巴,他的嘴向来如手中之剑那样快,那样利。他之所以不说话,只是因为他在想事情,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他只有想明白了,才会开口。
两人只见他长身直立,剑挂腰间,双臂自然垂下,像个木桩一样站着。
冷风从他身上吹过,长发飘飘,衣角飞扬,仿佛是身入其中,化作了一缕轻风。说不出的自由,说不出的安静。
安静,安然不动,心静如水。绝对的安静,不受任何影响。
身边的人如不知道,定会以为旁若无人。
其实人在思考时,往往也是最安静的时候。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恐怕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知道。
那种奇妙的感觉简直如身临仙境一般。
但是,一个人若是身临仙境,脸上的表情又怎会古怪之极。
肖十六脸上古怪的表情简直跟第一次听到黄衣人那沙哑的声音时一模一样,扭曲的五官中带着疑惑、痛苦、恐惧。
都说相由心生,可一个人心中到底要有怎样的事,脸上才能有如此之复杂的表情?
肖十六究竟在想什么事?
杨柳儿不知道,黄衣人更不知道。所以两人只能闭口不言。
夜已深,人更静,月凉如水,冷风似刀,天地间骤然无声,只把院子显得分外空荡、荒寂。
可空荡荒寂的院子里,毕竟站着三个活人,三人中又恰巧有个杨柳儿,而杨柳儿天生长着一张爱说话的嘴。
她向来不愿任人约束管教,又怎会管住自己那张嘴,她的嘴已然时常放纵。
她想说就说,张口便道:“肖大侠当真是神来一剑,剑法让人捉摸不透也就罢了,人怎样也让人捉摸不透。”
她忽然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我说你总不该是后悔了吧,后悔没有劈那一剑。”
肖十六还是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仍然那样古怪。
黄衣人却不屑的笑了笑,不屑的说道:“剑出无悔,这是身为一个剑客最基本的理念。你见过有几个后悔的剑客?”
杨柳儿吐了鬼脸,道:“我之前一个也没有见过。”
黄衣人问道:“现在又当如何。”
杨柳儿故意挠了挠头,坏笑道:“现在至少见过了一个。”
黄衣人道:“杨姑娘莫非是在说老夫?”
杨柳儿的脸上又露出了只有她才会有的那样顽皮笑容,笑嘻嘻的说道:“你用剑,当然是个剑客,而你这个剑客现已悔如刀割。”
黄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呵呵冷笑。
杨柳儿便接着说道:“你后悔的是方才为何不在肖大侠收剑之前趁机接住,便是不敌又能如何,肖大侠本就已无杀你之心。这样一来,输人一招总要好过欠人一命。”
黄衣人冷冷道:“而老夫若不是因为欠了肖少侠一命,又岂会站在原地。不然,老夫早已出剑攻去。”
杨柳儿道:“不错,一点不错。看来你人虽老,脸却不老。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黄衣人道:“老夫早就听说杨老邪有个女儿古灵精怪,今日果然是见识了。”
杨柳儿微微一笑,道:“今日才见识到,也不算晚。”
黄衣人哼了一声,道:“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只凭你刚才那句话,老夫的铁掌就已扇到你脸上了。”
杨柳儿还未来得及张口,黄衣人又道:“不过你记住了,老夫从来都不是什么剑客。”
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剑客。
“你当然不是剑客。”谁知肖十六竟开口说话了。
他是不是已想通了那些事?
可他若是想通了,脸上的表情为何还是那样古怪?
只听肖十六续道:“你手中之剑的确是一把玄铁所制的神兵利器,便算放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对你来说,那只不过是一把剑、一个装饰品而已,并不是靠它来杀人的。”
黄衣人冷冷道:“所以你才要收回最后那必中的一剑,因为你不愿胜之不武。”
肖十六道:“不错,的确如此。”
他的剑是用来复仇的,而复仇当然要杀人,只不过有些人能杀,有些人不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