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人负手而立,狂怒不止。肖十六躺在地上,已然呆傻。
霎时间令两人神情大变皆因一个名字。
黄衣人的名字。
肖十六在中掌之前岂非已要脱口而出,显然是猜出了黄衣人的名字。
黄衣人当然能够看出来,也当然知道只有死人能永远的闭上嘴,所以才会在盛怒之下突然出掌拍向肖十六。
黄衣人不想让自己的名字暴露在人前,更不能让自己的名字暴露在人前,不然自己半生心血都尽毁此刻。
肖十六已从地上站起。
他站身时的样子很快,摔倒之后立刻站起,没有停留片刻,像个倔强的孩子一样,仿佛躺在地上便是等于服输。
肖十六当然不愿服输。
他中了黄衣人一掌非但没有死,反而比中掌前站的还要直,像是颗挺立的白杨,有着无法形容的坚韧和不屈。
他的嘴还在吐血,却未擦拭。剑挂腰间,犹未拔出。
他就像个执着的傻子,除了知道不能倒下外,再想不出其他任何事。
想不出还招,想不出逃走,似是忘记了自己还有手和脚。
他仿佛已忘掉了一切,忘掉了说话,忘掉了冷风和凉月。
可他的目光却并不呆滞,眼中像是燃烧着一团火,冷冷的火。
火又怎会冷?
因为火中带着杀意。
在此刻,如若眼神也能杀人,黄衣人早已血肉横飞,化为灰烬。
肖十六死死地盯着黄衣人脸前的黑纱,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在看猎物一样。
血海深仇的确让他饥饿难耐,他已这样“饥饿”了整整十年,无论怎样都填不饱。
唯有血才能止住这份饥饿。
仇人的血。
难道这个神秘的黄衣人就是他苦等十年的仇人?
至少肖十六在眼中是这样认为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用磨砺了十年的剑去复仇,反而像个执着的傻子一样站着?他狠心折磨自己整整十年岂非就是为了这一刻?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竟然连剑也不敢拔了。
他为何会如此?
没有人知道,只要是人,就一定不会知道。
只有天能知晓。
黄衣人当然是人,也当然不会知道,不知道肖十六为何对自己有着血海一般的深恨,更不知道肖十六为何突然变成了一个傻子,傻到不说话、不拔剑、不还手、不逃走。
黄衣人只知道肖十六知道的太多了。
一个人若是知道的太多,离死也就不远了。
所以黄衣人右掌又已攻去。五指并拢,自上至下,竖劈而去,如同一柄刚猛无匹的巨斧,似是把肖十六当成了一座屹立不动的山岳来劈。
这一掌本是从斧法中的那一招“力劈华山”演变而来的,本有无穷变化,藏有无数后招。可此刻被黄衣人使出来,只是一招再简单不过的竖劈而已,无任何招式可言,只不过掌上带着内力。
黄衣人已将毕生功力聚于右掌,这一掌足可碎石裂碑,却又不只是碎石裂碑那么简单。
因为这一次他手中无剑。
在上一次和肖十六的交手中,他剑上只有内力,并无招式,却还是化解了肖十六最为厉害的二十五剑。
一个不会用剑的人偏要用剑,岂不等于是在手上自带”枷锁”,那副“枷锁”可以让本来有十成功力的人连一成也发挥不出。
他手中无剑,也就没有枷锁反制,便可任意出手,十成功力已然全部运满,这一劈之力,可想而知,看来肖十六非死不可。
但一个人的内力再强厚,就算登峰造极、臻入化境,若无精妙招式相辅,只是如街头打架那般直来直往,总是很难打中人的,除非对方站着不动任你打。
但偏偏肖十六现在正像山那样一动不动,看着黄衣人劈掌攻来,脸色瞬间苍白无血,双目无神,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一个人眼中若没有了神采,岂不如行尸走肉无异,还谈何反抗。
看来肖十六当真必死无疑。
其实黄衣人从出掌到收掌,又从负手而立到劈掌攻去,也只过了一瞬间而已,只不过这一瞬间出现的变故实在太多,不该是一瞬间能够明了的。
掌风呼呼,人影如魅。黄衣人那快如闪电的身法让他在霎时间蹿到了肖十六身前五步处。
他脚未停,犹说道:“老夫上一掌本该是能要你命的,只怪老夫当时想得太多,掌上的招式变化难免繁琐复杂,却都是一些毫无用处的防招守招,并未尽得全力,终究是老夫疏忽大意了。早知道你会像个傻子一样站着任老夫拍打,老夫何苦多此一举。看来无论是谁在盛怒之时都难免会犯错,所以你该知道这一次你已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一口气说了整整一百二十九个字,若无三十年的内功修为,是决计不能做到的,更无他这般快。
他说的很快,似是快过闪电,也似快过了他的脚。最后一个“说”完,只窜到肖十六身前三步处。
对于黄衣人这种绝,两步的距离眨眼便过,有没有这两步实在并无什么分别。他就算止步不前,破空一劈,只凭掌气也能置肖十六于死地。
可那样毕竟不如用掌劈死来的痛快,来的解恨。
他唯有亲手杀死肖十六方解心头之恨。
所有他又往前窜了一步。
只剩下了一步的距离,肖十六离死也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一眨眼的时间的确太短,可对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来说,一眨眼已足够做很多事了。
而杨柳儿正好是一流高手。
她厉声喝道:“看招。”说着,伸袖攻去。
她本来离黄衣人最少有十步的距离,可“招”字说完,已到黄衣人身后七步处。
七步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在此刻比起黄衣人那一步,实在远过天涯。
七步已是天涯之隔。
天涯究竟有多远,无人知晓。但或许杨柳儿会告诉你,天涯近在眼前,却隔着一生一世的距离。
人在何处,便是天涯。
看来杨柳儿的双脚已不能在黄衣人劈掌之前跨过那七步。
幸好她还有手,手上又正好在挥舞衣袖,而左袖袖口又刚好伸展到黄衣人的背后。
只要对方的右掌敢劈到肖十六身上,那左袖袖口定能在同一时间戳到对方的背上。
她有绝对的信心。
可她既然有十足的把握,脸色为何还要像哭那样那看。
只因她的目的并不是要重伤黄衣人,而是相救肖十六。黄衣人那一掌只要劈到肖十六的天灵盖上,她左袖袖口就算能戳死黄衣人,又有何用,肖十六一样还是会死。
她毕竟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