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在背后出手,最好还是莫要发出声来,最好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无声无息才能一招致命,而在背后出手的人,往往都不想对方再活下去,都想瞬间要对方的命。
杨柳儿刚才明明站在黄衣人背后,可招未出时,话先出口,并且话声很大,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这样做岂非等于是提前打了招呼,已告诉黄衣人自己的站位和招式。
黄衣人何等聪明,一听便知。他只要先轻轻闪身,不但能躲开戳来的袖口,还可以接着掌劈肖十六。
无论怎样肖十六都难逃一死。
杨柳儿机灵古怪,难道会不知道?
杨柳儿当然知道。
所以她才要在出招之前先喊出来。
她故意很大声地喊出来,让黄衣人知道自己就在他背后出招。
只要黄衣人能够听见,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黄衣人又不是聋子,当然能够听见,并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听得清楚。
在生死存亡之际,便是花儿掉了一片叶瓣,都会引起很大的注意。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可黄衣人听到了又能如何,该发生的事还是会继续发生,他并不会因此停手。
但是,一个人无论听到什么,就算明知不能为之所动,终究还是会下意识的去思考。仅管那只是很短的一刹那,却已足够了,足够能让人分心。
一个人只要思考,就一定会分心。而分心之后,必定会改变一些东西。尤其是在这种生死一线间,任何东西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正是杨柳儿的聪明之处,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对策。
看起来也许不切实际,甚至有些荒谬,可却甚是有效。
黄衣人听得很清楚,虽然他还是那样冷静,并且不为所动,右掌仍在劈向肖十六,但毕竟还是分了心。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心,就算肖十六只死无活,也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分心。
这是他在与人对决中早已养成的一种习惯。
可下意识的分心又如何能控制,世间最不受人控制的正是那颗最为脆弱的心。
人控制不住心中的想法,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再高明的武功也不能做到,任何人都是如此。
黄衣人终究还是下意识的分了心,虽然他劈掌时还是如分心之前那样快,那样准,那样狠,那样凌厉之极,那样刚猛无匹,可唯独少了些内力。
内力已到背上。
他从右掌上分出五成内力运于背上,以此抵御戳来的袖口。
杨柳儿左袖袖口果然还是戳中了黄衣人的后背,而黄衣人的右掌也果然劈在了肖十六的天灵盖上。
但肖十六的头却未被劈成两半,只是缓缓流下了一道血。
黄衣人掌上毕竟少了五成内力。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掌没能劈死肖十六,是以仍将右掌放在肖十六的天灵盖上,并未收回。
他又运起一道内力于掌心,只等内力吐出,震碎肖十六的头盖骨。
可内力还未吐出,杨柳儿的右袖已然先到,将肖十六扫飞了老远。
杨柳儿方才双袖齐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的,并无多少先后之分,只是左右分攻罢了。
她左袖戳中黄衣人后背之时,右袖就已扫中了肖十六的左肋,自然是要快过黄衣人再运内力。
黄衣人右掌凌空一拍,一道无形掌气已然发出,直击向在地上翻滚的肖十六。
气流涌动,掌气纵横,简直如闪电一般快。
可杨柳儿的身子却比闪电还要快。
她双脚一蹬,凌空翻了一个跟头,从黄衣人头顶跃过,落到肖十六身前时,那道凌厉之极的无形掌气刚好击在她的长袖上。
她身形晃了几晃,退了三步,方才站稳。
黄衣人只凭一道掌气就将杨柳儿震退了三步。
杨柳儿刚一站稳,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黄衣人双掌已攻到她身前。
黄衣人左掌抓向她右腕,右掌抓向她左腕,口中说道:“老夫只见过残花宗人杀人,却还从来没有见过残花宗人救人。”
杨柳儿冷笑道:“那你今夜见到,也不算太晚。”说着,双手已然缩到袖中,可长袖却未来得及收回。
黄衣人牢牢地抓住杨柳儿的双袖,冷冷道:“的确不算太晚。残花宗行事果然透着三分邪气,但老夫今夜偏要……”
他话还未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已不能再说。
他急忙松手,掌心上赫然出现了七八道大小不一的口子。
杨柳儿笑脸嘻嘻,笑嘻嘻的道:“本姑娘的衣袖上带着软猬甲刺,岂能是随便摸的。”
黄衣人闭口不言,扬起右掌,惨淡的月光照在那七八道口子上,流出的血竟是碧绿色的。
中了什么样的毒,伤口便会流出什么颜色的血,而这种碧绿色的血,正是中了世间最为厉害的那几种毒之一。
他心中一凛,好厉害的毒。
他赶忙将内力运到双腕,压住毒血,防止进一步加重。
杨柳儿见他没有说话,坏笑道:“哎呀,本姑娘忘了软猬甲刺上还涂着毒,到底是什么毒来着?”
黄衣人仍然闭口不言,只是将双手放到了背后。
他一生从横江湖,杀人无数,却没想到竟会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
杨柳儿哦了一声,娇笑道:“本姑娘怎会这么不懂事,竟把残花散涂到了软猬甲刺上。这残花散可是剧毒,若无解药,可是会七窍流血而死的。”
她又接着说道:“本姑娘又偏偏忘了带解药,那你只有去找杨宗主去要了。对了,你现在去,还不算晚。”
残花散是残花宗的独门秘药,解药当然只有残花宗人才能有,黄衣人也当然知道。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区区一副解药,又何须老夫亲自去要。老夫自会让杨老邪乖乖把解药亲手送来。”
杨柳儿道:“原来你想拿本姑娘去换解药,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她忽然笑了笑,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只要她才会有的顽皮笑容,笑着道:“对于好主意,本姑娘向来都会同意。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要是晚了一步,你的双手可就保不住了。”
黄衣人冷笑道:“不晚不晚,一点不晚。老夫一双手换神来一剑一条命,无论如何都不算晚。”
他最后一个“晚”字说完,脚已踢出。
杨柳儿右腿还未抬起,黄衣人的脚就踢到了她的膝盖上。
她只觉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道自膝盖冲来,右腿立时酸麻不已,险些跪下。
她看到黄衣人把双手放在背后,知道他中了残花散,双掌此刻形同残废,便出拳戳向他的胸口。
可她的右拳却没有戳到黄衣人的胸口上,而是打在了他的鞋底。
黄衣人一脚将杨柳儿踢退了五步。
杨柳儿五步退完,黄衣人已然跃到了肖十六身前六尺处。
肖十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眼睛,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个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东西。
那双眼睁得也不是特别的大,只是特别红,如血一样红。
杨柳儿站在黄衣人身后两丈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他踢死肖十六的。
她想要叫,想要喊,想要哭,可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把眼睁得和嘴一样大。
谁知她又忽然闭上了嘴,死死地咬住随唇。
因为她看到黄衣人突然猛地转身,向她奔来。
她还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黄衣人的脚尖就已踢到了她左肋上,点了她的穴道。
黄衣人又是一脚把她踢到了自己肩上,扛着她逃命似得飞奔向院外。
杨柳儿趴在黄衣人的肩上,身前的房屋和林木不住倒退,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
肖十六的身影自然是离她很远很远,但饶是如此,她仍在目不转瞬地望着那渐渐模糊的身影。
她看见夜空中飞来一道绿影,落在了肖十六身旁。
这人究竟是谁,何以能让黄衣人如此惧怕,惧怕到不惜放过本来稳杀的肖十六。
杨柳儿想不通,实在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