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楠昏睡了一天一夜。太医替他将箭头取出之后,他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然相当虚弱。
可就在枷楠醒来的第二天,嬴玹就下了逐客令,将枷楠“请”回江国。
嬴玹不想再看见枷楠,甚至也不允许月麟去看望他。
但被逐出雍国,总好过继续留在危机四伏的陈留。月麟反倒松了一口气,只有回到江国,枷楠才真正安全了。
城门口,枷楠歪在马车里,怀里拥着一只手炉。虽然已经是三月天,但因为身子虚弱,大冬天都不怕冷的枷楠居然觉得有些寒意。他靠在车窗边,抬头看着古老城门上的陈留二字发呆,并没有要启程的意思,似乎是在等人。
“枷楠!等等!”赶来城门口的人是冬青,她手中抱着一床锦衾,跑得气喘吁吁。
听到冬青的声音,枷楠疲惫的眼中有了神采,他望向冬青身后,但她的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冬青跑到枷楠面前,见他目光仍然在寻找着什么,叹了口气道:“阁主来不了,托我送你一程。”
“啊。”枷楠急忙掩饰自己的失望,笑道:“我知道她来不了啊,我是看季兴或者紫椴有没有来……”
冬青低下头,微微抿了抿嘴。他其实不用跟她解释的……但枷楠竟然会开始顾及她的感受,这让她略微有些不习惯,却又生出一分暗然的欣喜。冬青捏了捏怀里的锦衾,将它递给枷楠:“你伤口还没愈合,一会儿路上颠簸,只怕又会裂开。你拿这个靠着,会舒服些。”
“谢谢。”枷楠忙接过锦衾垫在身后,靠上去软软的,果然舒服不少。
“你回了江国,就不要再来雍国了。”冬青狠下心道。她希望他安然无恙地活着,永远不要卷入她们的是非之中。
马车缓缓地远去,冬青目送他直至消失,才满腹忧愁地转身回宫。
陈留。王宫大殿。
北燕使臣战战兢兢地立在当地,在他跟前的地板上扔着一只令牌,令牌上赫然印着一个“燕”字。
嬴玹的声音隐隐带着□□味,“燕使,你仔细瞧瞧,这是不是你的令牌?”
北燕使臣抬头瞄了一眼那块令牌,脸色顿时难看得皱成了一团。那确实是他的令牌,只是前几日不知遗落在了何处,一直找不见,怎料是到了嬴玹手中。
“寡人再问你一遍——”嬴玹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仿佛攒了切齿的恨意,“在刺客身上搜到的这块令牌,到底是不是你的?”
“这块令牌……确实是外臣的……”北燕使臣吞吞吐吐地答道,忽然又发现不对,连忙改口:“不不不!这令牌的确是外臣的,但是怎么会到了刺客身上,外臣实在不知啊!”
“你、不、知?”嬴玹一字一句如同尖刀,令北燕使臣如芒在背,“难道还是寡人偷了你的令牌来诬陷你不成?”
“外臣不敢!外臣……”北燕使臣有苦难言,他吞了吞口水,道:“外臣此来本是想结两国盟好,怎可能派刺客去杀人呢?!”
嬴玹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展袖挥了挥道:“结两国盟好?寡人可没看到你们的诚意啊!”他伸手指了指北边,“若你们真想示好,就应该将三年前侵占的造阳之地归还我大雍!”
看样子嬴玹是想使计讨要北境之地。燕使涔涔地冒起汗来,但他还有点儿骨气,断不可能让这块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土地丢在他手上。于是,燕使挺直了腰杆,道:“我王确有盟好之意,雍王不信便罢!但这造阳之地三年前的合约书上写得清楚明白,已归我大燕所有,是断不可能奉还的!”
嬴玹看着北燕使臣,他的目光犹如雄狮,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寡人看到的,是北燕派遣刺客,意欲谋杀我朝重臣、挑拨雍江两国关系、破坏此次诸国会盟!燕使,这两国盟好的合约,恐怕是贵国先撕破了……既然如此,寡人又为何不能讨要造阳之地?”
嬴玹的每一句指控,都足以使两国刀兵相见。
事实上,嬴玹已经将棋盘上所有的子都布好了,他就差一个出师之名。
而恰恰就在此时,有人将如此完美的罪名扣到了燕国的头上。
嬴玹不傻,他知道一定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这人是谁?
是谁事先知情他想要伐燕之事?
是谁希望雍国有理由出师灭燕?
又是谁与月麟或者枷楠有深仇大恨,意欲置他们于死地?
不是北燕。是谁?
嬴玹眼睑的肌肉微微颤了颤,他接着向燕使说道:“你回去告诉燕王,若他不肯交出造阳之地——寡人便只好出兵讨回了!”
北燕使臣急了,“请雍王三思!这些刺客来路不明,恳请雍王查清……”
嬴玹却不再听燕使的解释,着人将他轰了出去。
三月的宫苑,呼呼地刮起大风来。
嬴玹心情郁郁地走在御花园里,便看见迎风而望的一人,正笼着手暖踱步,步伐悠闲,衣袂翩然。嬴玹顿了一顿,抬步走到了那人身旁。
“一石二鸟,好手段。”嬴玹看着熙太后,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熙太后笑了起来。“王上什么意思?母后听不懂。”
“为了不让月麟随军出征,母后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嬴玹的声音冷如冰窖,“还搭着把北燕也算计了进去……儿臣该感谢母后为国分忧么?”
熙太后看了看天空,大风扬起的沙尘将天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她没有回答嬴玹的问题,只是拿帕子在眼前挥了挥,意味深长地道:“起风沙了……若没有人替王上擦亮眼睛,只怕王上许多事物看不清楚。”
嬴玹的喉结动了动,他苦涩地笑了起来,终是没有再追究下去。
母后说得对,她想让他看到的事情他已经全部看到了,即使知道这是她故意安排,但他已然没有办法装作毫不在意。
嬴玹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月麟,因为她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她爱他。她总是那么若即若离,她与他之间就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一堵他使尽全力也逾越不过的墙。他找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她不爱他——至少不够爱他——这个结论让他感到很挫败,很伤心。
嬴玹花了几天的时间来思考他与月麟的关系,但还是将自己绕在了死胡同里。他却不敢去与月麟当面对质,因为他发现自己为她付出的感情实在太多,多到承受不起感情另一端的猝然归零。
于是嬴玹没有再去见月麟。直到许王的国书送到他手上,两国协议的事情妥了,他又一头扎进预备伐燕的琐事中,每日忙到深夜,终于没有胡思乱想的闲暇。
月麟来找过他一次,是为伐燕的事情。嬴玹当时正在批阅粮草筹备的折子,听见她进来了,却也没有抬头。月麟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等到嬴玹终于看完了折子,才似乎恍然想起她来,急忙地招呼她坐。
月麟知道自春猎之后,嬴玹对她的态度就不似往常。她心中有些莫名的烦闷,但想着无论如何她该做好她本分的事情,于是问道:“大王,出征的事情筹备得如何了?预备从哪路进军?粮草……”
“这些事情寡人已与元瓒商量好了。”嬴玹微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寡人思来想去,此次伐燕吉凶未卜,你还是不要去了,留在宫里,寡人带上季兴便好。”
月麟心里涌起一丝不快——难道就因为她帮枷楠求了情,他便生出如此大的嫌隙么?简直……不可理喻!月麟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觉什么话都多余。嬴玹等着她出言反驳,等着她努力争取,等着她拼命挽回,但月麟静默了片刻,便很快如常地笑道:“臣知道了。谨遵王上之命。”
嬴玹面上仍然笑着,藏在桌案下的拳头却紧紧地捏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争取?嬴玹为月麟的无动于衷感到气愤,假如她主动和他解释一句,哪怕一句——他都会相信她,他不会再与她计较,但是她没有。
她不仅没有解释,还半句话都没问就如此淡然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稍稍拉近的关系,又回到了刚认识那会,礼貌却疏离。
“既然如此,月麟不打扰大王理政了。”月麟像是与他赌气,她没有再说第二句话,告了辞便转身离去。
他都已经将她排除在外了,她再厚着脸皮待在这儿有何意义?
月麟紧紧抿着嘴,脚步像心里升腾的烦扰一样,越走越快。
自那天之后,嬴玹与月麟再未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
临出征的前一日,嬴玹与熙太后最后交托了一些事情,从延年宫出来,脚步习惯性地往栖霞宫的方向迈。走了几步方才发现,如今已经失去了一个温暖的目的地。
他该不该在出征之前,再去见月麟一面?嬴玹犹豫着,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应该道歉的人是月麟,他是一国之君啊,他不应该降下自己的身段。
可是若他不去,这一别就是几个月,待他归来,他们之间的裂痕还能修补如初吗?
嬴玹在宫苑里徘徊不定。不知何处传来了琴声,隐隐约约的,琴女且弹且唱,歌声幽婉哀伤。嬴玹凝起神来仔细辨认,听出那是一曲《晨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嬴玹沉寂已久的心忽然跳动了起来,是月麟吗?是她在思念他吗?
“快,快去找找,是谁在弹奏!”嬴玹立即吩咐左右,去寻琴声的来源。
嬴玹不假思索地匆匆往栖霞宫去,但他还没有走到栖霞宫外,出去寻找琴女的人便回来了。“禀报大王,是良夫人在流华宫内弹奏此曲。”
嬴玹怔了怔,他忽然笑了,笑自己痴傻。嬴玹啊嬴玹,你的心里只装着月麟,却忘了余者对你的爱。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悲伤而推己及人,他忽然分外地怜惜起良姝来。
“良夫人……她近日还好吗?”嬴玹问道。
侍立一旁的叔河答道:“自从夫人先后失了兄长和母亲,便大病了好几月,病愈之后夫人在流华宫里为母守孝,极少出门。”
嬴玹的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那天夜晚良姝跪在雪地里替兄长求情的场景,想起良渊之死,心中不由有些歉疚。“寡人去看看她。”嬴玹说罢,抬步往流华宫走去。
许是极少有人光顾,下人们懈怠了,流华宫内的落叶许久没人清扫,积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踏入宫内,琴音和着落叶碎裂的细声,显得格外孤独。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嬴玹随着曲调轻轻哼唱,正在廊下偷闲的宫女看到了嬴玹,有些慌乱,急急忙忙地行礼,想去通知良姝,却被嬴玹挥手制止了。
如此好的琴声,打断了未免可惜。
嬴玹站在屋外,安静地听良姝唱完了这一曲,才轻轻地推门而入。
煦暖的阳光落在琴案上,照得一身素裳的女子犹如玄女下凡。许是听到有人闯入,良姝回过头来,不施粉黛的面庞在阳光之下如同微微透明的白瓷。
嬴玹几乎没有见过良姝素颜的样子,以前的她永远打扮得精致得体,而现在,她的头上只戴着一支简单的银簪,素面朝天,反倒显得清爽起来。也许是经历过大悲,良姝的神情里少了一分锐气,多了一分沉静。嬴玹不由内心唏嘘,让她经历这些事,确实是他亏欠于她。
“大王?”良姝见到嬴玹,眼中瞬间绽放出精神来,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喃喃道:“大王……真是你么?不会是妾身在做梦吧?”
嬴玹淡淡地笑了笑,“寡人路过,顺道来看看你。”
良姝才恍然醒悟一般慌忙地下跪请安:“未知大王前来,罪妾有失远迎……”
嬴玹伸手搭了她一把,将她了扶起来。“以后不必自称‘罪妾’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便让它过去吧。”
听到嬴玹不再追究往事,良姝大喜过望,连忙谢了恩。
嬴玹的目光越过良姝的肩膀,落在案上的那张古琴身上。他认得,这是他放于襄公府的那张旧琴。“你把它带进宫了?”嬴玹不由走上前去,轻轻抚上琴弦,指腹的触觉如此熟悉,让他有些怀念起来——这些年,他的手中除了握剑杀敌,便是执笔批文,已经很少有闲暇挑弄琴弦了。
良姝的声音细细轻轻地:“妾身幽居宫中守孝,时常思念起大王,便叫人将这张琴送了过来。听到琴声,就好像大王在身边弹奏一样。”
嬴玹微微有些愧疚,他在琴案前坐了下来,双手落在琴弦上,指尖轻挑,悠远的琴音响了起来,仍然是一曲《晨风》。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良姝静静地望着嬴玹的背影,一声声琴音中蕴满着浓烈的情感,她听出了其中的怆然神伤,这令她的心阵阵钝痛——他这一曲,不是为她。
“大王……是在思念月麟姊姊么?”良姝的唇角动了动,黯然问道。
琴声戛然而止。嬴玹将手平抚在琴弦上,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许久未弹,有些手生。”
良姝垂眉,见他不想提及,便没有再追问。她沏了一杯茶,递给嬴玹,道:“大王,喝杯茶吧。”
嬴玹接过茶杯,目光却落在良姝的袖口上。那儿绣了一圈白色梅花纹样,却有几朵花儿被什么东西挂坏了,散出线来。
见嬴玹盯着她的袖口看,良姝赧然地将手背到了身后,道:“大王恕罪,妾身平日大多闷在宫里替母守孝,穿着随意,不知大王今日来……倒看了见笑。”
嬴玹并未责备她,温和地道:“你三年守孝期差不多满了吧?回头寡人叫人给你做几件新衣,这些旧衣就别穿了。”
良姝谢了嬴玹,唇角不自觉地泛起笑容来。他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嬴玹在流华宫坐了一会,心情倒觉得好些了,大概是知道自己被人爱着,虽不是心中所求,多少能从寒凉中获取一些暖意。
“寡人走了。”嬴玹放下茶杯,与良姝告别,转身准备离去。
“大王!”良姝急切地喊住了他,见他回头探询地望着她,良姝嗫嚅着道:“大王……能否留下来,陪陪妾身?”
嬴玹看到良姝的目光中盛满期盼,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将跨出门外的脚收了回来。
月麟独自一人坐在房内。
明日嬴玹将出征北燕,他就这样撇下了她。月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像是……心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不痛,却很酸。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仿徨,她一直以来目标都很明确,但这一次,她却不知该如何抉择。
月麟将装着香罐的匣子打开来,她想不清楚问题的时候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制香,香气让她遵从内心,摒弃杂念,能够更冷静准确地进行思考。
月麟的指尖在几十个装着不同香料的香罐之间徘徊。每一种香气都是一种情绪,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牵引着她的手,替她诉说心中的故事。
月麟跟随着自己的心,首先拈起了一颗青梅。
酸楚。
为嬴玹如此轻易地与她产生隔阂,如此轻易地放弃对她的信任。
但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的信任呢?最不坦白的人,恐怕是她自己。
月麟苦笑起来,将青梅肉切成丝,放入碾子中碾碎。
然后是崖柏。
用酒炮制过的崖柏清香中带有一点沉积的苦涩,如同她与嬴玹明知没有结果却依然无法舍弃的感情。
她爱不爱他?如果不爱,为何她的心会如此悲怆?如果爱……他与她的故国,孰轻孰重?
不,她不应该在感情的迷雾中迷失了自我。
月麟挑出几颗绿乳,狠狠地碾碎。浓烈的乳香翻天覆地地溢了出来,打破迷惘,逐渐将酸楚和苦涩掩盖在清晰的香气之下。
她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复国大业。如果围绕这一个目的去思考,一切就简单了——
她的计划,需要依靠嬴玹的力量。
而当前的困境是,她与嬴玹开始疏离,但明处暗处的敌人却一直都在等待时机将她击败。
没有了嬴玹的支持,她在雍国什么也不是,她会很轻易地被人踩在脚下。
所以——无论她爱不爱他,她都要想方设法地留住他的心。
月麟自个儿点了点头,她将薄荷扔入碾子里,清凉的香气使她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找准了方向之后,便是如何摆脱困境的问题了。嬴玹为什么疏远她?因为枷楠。他并不是怀疑她与一个别国将军在一起有什么图谋,而是他——在吃枷楠的醋。
月麟忽然莫名地觉得好笑起来,嬴玹竟会吃枷楠的醋?以前他们与枷楠一起作战时为什么没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要么是有人与嬴玹说了什么,要么就是当天他看到了什么所以产生了误会。
症结找到了。或许她与嬴玹好好的说明白她与枷楠的关系,嬴玹就不会与她怄气了。
月麟微微笑了笑,她添了一块安息香,愉悦的香气使她心情轻快起来。她将最终研磨好的香料装入香囊,推开了房门,往栖霞宫外走去。
天已黑了,冬青见到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欲言又止地问道:“阁主这么晚出去……是找大王么?”
月麟停下了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大王下午去了流华宫,就一直呆在那了……”冬青小心地看着月麟的脸色,叹气道,“今晚……恐怕是在良夫人那儿过夜。”
月麟愣了愣,良姝?她不是一直闭门不出么?“是大王去找的她?”
冬青犹豫了一会,道:“是。”
月麟捏着香囊的手无意识地搓揉着,好像还在判断这件事的真实性。“你亲眼看见他去的?”
冬青有些不忍,但心想她总要知道的,便还是据实道:“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都想着明儿怎么巴结良姝呢……”
月麟下意识地笑了笑,以掩饰面色的难看,心里却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尾,透出颤抖的寒意。
嬴玹……大概是真的立意要与她相决绝了吧……又或许,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一回事。
月麟嘴角的肌肉颤了颤,她将手里的香囊扯开,囊口朝下,刚刚做好的香便如流沙一般散落在泥土里,变成了毫无价值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