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江帆你个狗东西你赔我孙媳妇。”当涂码头的一处客栈中谭癞子把头蒙在被子里一边哭一边骂着“庞守备你个……”
他突然停下周围看了一圈有没有人在偷听跟着起身来到窗前看了一眼码头那边灯火通明一些零散士兵在走动附近似乎没有人在留意他。
谭癞子躲回了被窝里面又继续哭起来“天杀的庞守备凭啥给姓刘的五百两他都是老子救出来的给我才二两还有天理没有了老子不稀罕。”
他愤怒的掀开被子摸出怀中的二两银锭作势就要往窗外扔。
“老子就……”
银锭还带着热度谭癞子犹豫了一下又揣回了怀中眼泪仍止不住的流。庞大人只给了他二两银子的赏钱但这还不是最让他生气的庞大人当时只吩咐给他二两银子却没说让谁给谭癞子等了半天没人过问去找亲兵不理找江帮主也说
不知道生生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还是侯先生叫人给的。
等他回到这个破客栈那些围观群众才告诉他刘公子回来一趟把孙媳妇一并带走了。这犹如晴天霹雳打碎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就该由得你俩淹死在河里。”谭癞子狠狠骂了一句过了一会把手放在眼前掌心里还有点微微的暖意似乎是和州江边那点温暖还没散去。
“就该由得你个姓刘的淹死在河里。”谭癞子骂完心情好了些一时也不哭了手在怀里不停的摸着那个二两的水丝银锭。
“咱总也有过媳妇了不是。”谭癞子心里想着拇指在手心里面搓着似乎更热了“比以前强了反正江帆和庞守备不是好人。”
外边突然间热闹起来跟着有人在楼下叫喊。
“庞大人给各位和州乡亲准备了年夜饭大家都来厅堂里吃了。”
周围房间都欢呼起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急急往楼下去了厅堂里顿时闹哄哄的。
“谢过庞大人!”
“庞大人好人啊!”
谭癞子躺在床上没动房间里黑乎乎的外边的火光在墙上投射出窗楹的
“老子不吃你庞守备的东西银子够回安庆的回去看我娘总还是家好。不跟你们干这些掉脑袋事了那流寇这么好打的你们这些丘八是没见过。”
他狠狠说道在心里同情了一下守备营的丘八后谭癞子心情更好了抱着床上的被子十分暖和在以前十分平常的事此时却显得很珍贵。这个破客栈的掌柜锁门跑了过江的难民进不了城自己砸开了在这里住里面人不少出于对谭癞子胡吹的信任让他单独住了一间。虽然房间黑乎乎的但有了楼下
的吵闹谭癞子感觉到久违的安全那些流寇的面目似乎也模糊了肚饿的感觉反而清晰起来。“还是要吃年饭左右不给钱不能便宜那庞守备。”谭癞子想想后站起身来刚好面对着窗外他选的这间是个江景房窗口外边就是大江对岸的夜空上有朦胧的黄色
光影谭癞子知道那就是他逃出生天的地方那些流寇正在烧火取暖。
“流寇也要过年不?”谭癞子看着那边的黄光一直在心里想着。
……
“今天除夕咱们也过年爷你多吃肉。”
江浦城外漫野火光小娃子用树枝穿了一块牛肉烤熟之后递给了老头。老头难得的露出笑容“小娃你先吃先吃。”
小娃子摇摇头老头接了小小的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着让那烤肉的味道在嘴里停留得更久。
“忘了放盐了。”小娃子朝着旁边一个厮养用力一脚那厮养慌忙去了车架边在上面一阵翻找却久久没有寻到。小娃子得了登城赏赐虽然不是首登但掌盘子给他加了两个厮养的数在城中抢到的一匹驮马得以自己保留。新来的厮养是在全椒抓的对长家驴车上的家当还不甚明
了。
小娃子作势要骂老头连忙招招手“过年的时候高兴些。”
说罢老头自己去了找车架上堆满了物资上面是御寒的棉被棉衣
甚至还有缎面的大被摸上去的那手感是老头一辈子也没感受过的。
找到盐后领着厮养一起回来攻破全椒之后八大王的队伍获得了足够的物资江北地区确实比河南的县城更加富庶。
在肉上抹了些盐粒小娃子吃得有了味道厮养此时煮好了饭用两个青色的瓷碗盛好端到两人跟前。
“你们也盛上吧虽说是……”老头把嘴闭了片刻这些厮养出现在这里背后也是他们各自的家破人亡老头不知道如何说迟疑了一下道“好歹是凑在一起过这年。”
几个厮养小心翼翼的打了饭蹲在一边狼吞虎咽。
小娃子把饭碗端着熟饭的热量透过陶瓷传到手上又温暖又光滑这种高档的瓷碗他以前是用不到的发了一回愣之后呼呼的刨进了肚里。但作为北方人还是面食更习惯些又吩咐厮养找来蒸饼准备烤热在中间等候的时候不远处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群孩儿军发出大声欢叫在鞭炮的飞屑边缘蹦
跳着。
小娃子哈哈大笑去孩儿军那边闹了一回又分了些酒小心的端了一碗回来给老头老头喝了之后又递回给他。老头的胡子上沾了些酒珠他用手抹了塞进了口中。
两人传递之时小心翼翼在他们不停歇的远行中酒和烟草都是不容易获得的物资每当攻破城池之时马骡之外就是这些东西争抢最激烈。
这样慢慢喝着酒周围酒酣耳热一阵阵的喧闹快到子时才慢慢安静下来。
不远处的江浦城墙灯火通明小娃子抱着脚和老头并排坐着。
“爷今年日子比去年过得好江北这边比河南富。”
老头脸上的皱纹舒展看着那江浦城墙道“可这城啊看着小却愣地不好打。”“今天王高照说高疤子明后日就到了。”天空中有点雪花飘落在火光中一闪而逝小娃子盯着火光道“听闻他们打下了两个城比咱们这年过得舒坦原本打算在那大
城里过了年再走跟着抓到官兵的探子说卢都爷追来了这才赶得急往江浦来。”
“卢都爷是个不好应付的。”老头额头上皱纹都深了“既是卢都爷追着来江浦这里也留不得几天。”
“有这许多的人总要再打他一打老爷说何时走便走。”
老头低沉的道“走到哪天算是个头。”
小娃子没说话此时周围越发安静偶尔有些还在喝酒的人闹上几声。
柴火的噼啪声中周围似乎传来压抑的呜咽。
小娃子转头看了一眼似乎不止一处地方。八老爷的营中是不准哭的平日被管队听到轻的打一顿重点就没命了。
老头拍拍他手“也是苦命人。”
小娃子没赞同但也没去告发他并不觉得江北人命苦至少比起他不算城坡之前大多数人家是过得下去的有些普通人家翻出来的东西也比他老家大多人家都强。
把最后一点酒喝下小娃子细细嚼着牛肉把目光转向黑沉沉的南方江北是这样听说江南是他们未见过的繁华只是那条大河阻断了他们的道路。
“江南到底是个啥光景。”
……
大江南岸的上新河码头上一座客栈二楼房间还亮着灯。一盏油灯如豆在桌面上微微摇曳。
周月如在桌边轻轻道“今天是除夕了爹你吃饱些。”
提起酒壶又给上位倒了一杯酒桌上摆了两盘肉食这是她能在此时筹措到的最丰盛的年夜饭了。
这还是漕帮一个挑夫炒的客栈里的煮夫早就跑了周围的食铺纷纷关门为了这顿年夜饭那个漕帮的三棍跑了一个下午勉强找到一家在开门的肉铺。码头上多了些征调来的卫所兵就不像能打仗的样子听闻有营兵调动过河救援江浦江南能用的就是南京城里的卫所兵了南京城里卫所成群编制是很大的不过这
些军户说起来是兵其实跟百姓没有两样稍好一点的都在南京守城墙派来防江的就是凑数的很多人连军服都没有。她见过的吴淞兵看着也比这些卫所兵可靠。
这些人在码头到处破门而入何仙崖花钱打点了一个千户保住了后面的粮仓这处客栈暂时没有卫所兵来占据。
“一年了去年这时还在桐城。”周月如看着对面那个空位和酒杯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门上突然传来敲击只听漕帮那三棍在外边道“周账房有卫所兵往这边来快些将灯火熄了。”
周月如答应一声赶紧站起吹了灯屋中变成一片黑暗。外边有脚步声经过那些卫所兵互相笑骂着大约都是喝了酒。
脚步声远去时周月如已经适应了房中的黑暗窗外反倒显得明亮。
“不知道有多少流寇在围攻江浦。”
周月如走到窗前江北方向灯火烛天。
“不要让江浦也像桐城庞……将军真的救得了江南么?”
……
当涂港下游的江面上夜航灯笼排成了长线灯笼的光亮在漆黑的江面上随波起伏。
庞雨站在船头上冰冷的风吹过江面偶尔还有雪花撞上脸颊。
由于和州流寇开始向东移动守备营吃过年夜饭后船队连夜出港争取在流寇大队之前增援江浦。
虽然在途中两次集结但仍有两艘漕船不知所踪载有第一司和亲兵队各一个旗队这里便少了六十余名步兵甚至不知道是船翻了还掉队了。
身后的船舱里面隐约有打鼾的声音听节奏大概是徐愣子。庞雨少有的羡慕了他一下在以前交易的年月里庞雨也有很好的睡眠但这次却完全没有睡意。
旁边传来庞丁的声音“少爷看那边!”
庞雨抬头望去江北天际散发着光晕将半边夜空染成了昏黄的颜色周围的士兵也注意到了都在朝那边指点。
看分布的位置从和州到江浦的沿途都有如此规模的火光也预示着流寇的规模远超他的想象。
“少爷要不要备条船?”
庞雨口舌发干听了回头往庞丁头上一拍“满江都是老子的船还备的什么船。”
庞丁缩缩脑袋道“这次可没城。”
庞雨左右看看一把抓过庞丁低声道“不是备船到了江浦你就留在这坐船上留意着岸上动静少爷我的动静。”
庞丁赶紧点头庞雨松了手道“回去歇息去少爷一个人呆会。”
待庞丁离去庞雨一直看着那边的火光过了好一会喃喃骂道“当什么好人救你姥姥的江浦老子别死在这小城里。”微弱的夜航灯在风雪的冬夜里起伏顺着江流往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