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站在原地,东阳剑已收回鞘中。冷冷地看着肉和尚的尸体,眼中不带丝毫感情,嘴上也是没有说任何话。
刚才从他出剑到收剑,只用了三招,两人也只是说了五句话,若有常人在旁边观看,定会觉得才眨了几下眼而已。
人的一生往往不都是结束于这过眼一瞬间?
便在此时,只见东阳的眉头渐渐皱起,双眼也跟着慢慢睁大。因为他突然想到,这肉和尚一身外家功夫,显然已是横练到极致,加上体内柔和至极的真力,两者刚柔并济,当真能做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可这分明是金佛寺正宗外家功夫,若不是自己在出剑之前,先运起九转玄功,剑刺之后,配合九转玄功,将对方攻来的力转为自身玄力,否则怎能发出那道阳刚至极的剑气。不然的话,自己手中的东阳剑可就真的永远也拔不出了。
但让东阳疑惑的是,当年酒肉和尚虽然拜了慈悲方丈为师,可在金佛寺中干得却都是那些挑水劈柴的杂活,而掌管伏魔堂的慈刚大师并未传授两人任何功夫。
那肉和尚这一身佛门正宗的外家功夫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从真经阁中偷来的?或是寺中有人私下传授?
东阳想不通,便只能站在原地继续想。可旁人怎会让他如愿以偿,但东阳又何尝不知道。所以他从方才收剑回鞘后,直到现在,右手仍是放在剑柄上。
突然,刀光人影,风声呼呼,涌动着的气流一下子打破了这本就不该出现的宁静。
接着,赤光一闪,东阳转身时,手中的剑已出鞘。却见庞渊长刀横空,锋芒毕露,只不过刀尖对准的竟是身前的酒和尚。
这下变故让东阳大吃一惊,因为他原本以为庞渊跟酒和尚乃是一伙儿的。更让他震惊的是,茫茫黑夜,自己虽然没能看到庞渊是怎样出刀的,不知道庞渊的刀法究竟如何。但结果却是庞渊用刀拦住了向自己攻来的酒和尚。
要知道,那酒和尚可是当年在金佛寺中打伤过慈严大师、闯下万岸山的一流高手,世间能够拦住他的人没有几个。只凭这一点,传到江湖上,庞渊定能一刀成名。
只听庞渊说道:“大师是要走还是要死?”
那酒和尚脸红的如血一般,腿上软绵绵的,身子东倒西歪,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双脚不停地乱走,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拿起手中的酒葫芦,喝下一口后,道:“小僧当然要走,小僧一人可打不过你们两人。”
庞渊道:“那大师想要怎么个走法?躺着走,还是……”话到这里,他已不能开口说任何话,只能闭口不言。因为那酒和尚突然出招,左手五指成拳,击向他的头部。他便只能出刀,用手中的刀回话。
刀光一闪,横砍而去,在黑夜中甚是耀眼,直对准了对方的胸口。可刀还未至,只出了一半,便突然变招,改砍为劈,自上而下,竖劈而去,这次对准的却是腹部。
庞渊的出手并不见得有多开,刀法更是慢的一塌糊涂,可他变招之快,实属罕见。东阳还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变招,若是非要再找出一人,东阳便只能想到肖十六,因为肖十六剑上的变化也是如庞渊的刀一样快。除此之外,东阳再也想不到其他任何一人。
只见酒和尚的身子摇摇晃晃,迎刀而上,可还没走出几步,脚下一滑,便侧身往地上躺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他顺势而下,侧身向右踉跄着走了三四步,样子甚是窘迫,却刚好躲开了竖劈而来的那一刀。
可是酒和尚收力不及,仍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看样子,随时都能倒下。
饶是如此,还是不忘喝酒,手中的酒葫芦根本未曾停留片刻,当真是一个酒鬼。谁知如此这般走了五六步后,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总能碰巧躲过攻来的长刀。
庞渊见对方就这样东一倒、西一歪地避开自己所有的招式,踉跄着走到了自己身前。他双脚一蹬,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手中的刀却是向前送去,或砍或劈,每一刀都是出到一半,就立刻变招。
虽然刀刀落空,但已将酒和尚身前的路全部封死,不论酒和尚如何变换身形,只要再往前走上半步,身上的任何部位都会自行送到刀锋上。
东阳仍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看着,并未趁机离去,因为他还要指望庞渊将自己带到肖十六的身边。
此时见到庞渊的刀法层出不穷,每一刀都恰到好处,逼得酒和尚只能在原地来回晃动,只能大口喝酒。他的眉头便皱的更紧了,双眼也睁得更大了,这才知道庞渊刀上变化之快,竟把刀法上那些显而易见的破绽全部给挡住了。让本来平庸至极的刀法变得精妙绝伦,已然成了世间一等一的刀法。
庞渊果然不愧是古剑城的大豪侠。
但酒和尚又岂是浪得虚名,都能在神僧遍布的万岸山闯出一条生路,眼前就算是刀山,他也能照样能闯出去路。
只见酒和尚如同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先是跪在地上,他的光头刚好与平削而来的长刀擦过,刀风直震得他头皮发麻。紧接着,上半身也往地上栽去。倒地之前,又是正好躲开斜砍而来的长刀,倒地之后,整个人如同一根横在地上的树干,滚滚而去。身子不但没有送到刀锋上,还在空中抓住了庞渊的双腿。
这的确是除走得路外,另一条滚得路。
酒和尚正准备发力将庞渊甩到一边,却见刀光一闪,明晃晃的刀锋已然攻到自己头顶,双掌赶忙松开,接着往前滚去。三圈之后,挺身之前,连喝了三大口酒,身子站直后,又将刚喝得那些酒全部吐出。
此时,月黑风高,星辰隐匿,东阳能看到那酒和尚站在自己身前已是不易,哪里还能再看清对方张口吐酒。只觉一道劲气带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如同水线一样,向自己射来。急忙出剑,凌空一扫。
可出剑之前,以为是对方发来的无形掌气,是以用的是破解此类掌气的剑法。只见长剑先是挡开酒气,还未收回,又被酒水击中剑身。直打得长剑嗡嗡乱响,不住颤动,若不是及时把剑抛给左手,否则已无力握住,还不知会飞到哪处。
却见酒和尚趁此时机,抱起肉和尚的尸体,飞似得跳上周围的屋顶,几个起落后,彻底消失在无边黑夜中。片刻过后,远处传来一句带着不尽沧桑的声音:“酒和尚只喝酒不杀人,光头和尚只杀人不喝酒。”
话完,庞渊已冲开腿上被点住的穴道,走到东阳身前,把刀别在腰间,双手抱拳,开口说道:“东阳兄。”
东阳也是抱拳回礼,开口回道:“庞兄。”
庞渊道:“东阳兄可知哪个和尚爱喝酒?”
东阳想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仍是不动声色,只因为他是东阳,而东阳从不会生气,道:“酒和尚。”
庞渊见东阳依旧若无其事,心下更是钦佩不已,果真如江湖传言那样,此人永远都不会生气。于是肃然说道:“东阳兄可知哪里有光头和尚?”
东阳首先就想到了金佛寺,便道:“万岸山上。”
庞渊道:“金佛寺中的和尚当真只杀人?”
东阳道:“在下只知道他们不喝酒。”
庞渊道:“庞某也知道那酒和尚是被慈悲方丈赶下山的,而他刚才使的正是醉罗汉中的一类功夫。
东阳道:“醉罗汉却是佛门正宗外家功夫,更是金佛寺的不传之秘。”
庞渊道:“那酒肉和尚跟金佛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东阳道:“在下只知道那酒肉和尚是来杀肖十六的,而在下是来找肖十六的。若再耽搁下去,怕就永远也找不到肖十六了。”
庞渊只得回道:“庞某也是来救肖兄的,肖兄就在这片空地之上。”
可东阳却听不出他话中有任何的关切之意,道:“多谢庞兄告知。”说着,走到了那三个大缸旁边,见里面空空如也,便将它们一个个举起,只是却无飞鹰那般轻松自然。见地下也是空无一物,又看向地上那十来具尸体。
幸好这时月亮冲破了黑云的阻拦,将淡淡银光洒满大地。这才从四个大汉身下拖出了肖十六,果然是除了一口气之外,跟死人已无任何区别。
不对,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剑,一把寻常至极的剑,一把没有剑鞘的剑。
东阳赶忙把肖十六放到背上,解开腰带,将他的腰和自己的腰捆在一起,却看到他手中的剑仍是紧紧握着。
东阳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自言自语道:“剑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语气中带着伤感,也带着欢乐。心中却知道,剑对剑客来说,本就是生命。自己是如此,肖十六更是如此。
东阳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庞渊的身影,早已自行离去,可自己却没能听到任何声音,或是关心则乱所致吧。
既然庞渊走了,那自己也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