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别云已然站起,盯着肖十六,一字一字道:“你不愿欠小蝶姑娘的情,而我也不想小蝶姑娘欠我的情。既然如此,那这把刀还是留下为好。”
肖十六也在盯着风别云,开口说道:“我的确不愿欠小蝶姑娘的情,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也的确不想小蝶姑娘欠你的情,可那是你的事。”
风别云道:“所以你还是要带这把刀走。”
肖十六没有说话,脸上坚定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又何须再开口。
可风别云竟也闭上嘴了,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求着别人开口。
于是这样一来,两人都闭上了嘴。可就在风别云闭上嘴巴的一刹那,众人也跟着紧紧闭嘴。霎时之间,酒楼里寂静无声,除了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风别云不说话,众人又怎敢多说一句。
热闹的酒楼一下子变的如坟墓一般,坟墓里当然该有尸体,而不说话的人与死尸又有什么分别。酒楼如坟墓一般寂静,却比坟墓更可怕,因为坟墓里没有杀气,而此刻酒楼里却充满了杀气,冷冷的杀气。
杀意自然是从肖、风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肖十六恨恨地盯着风别云,目光似一团燃烧的火。风别云冷冷地盯着肖十六,目光如一把出鞘的剑。
四目相对,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便再也没有分离,目光中也似有火花闪过。眼神若能杀人,只怕二人早已千疮百孔,化为灰烬。
他们两人就那样直直地站在原地,一人握住刀柄,一人按在刀面,身上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还是让众人感到害怕、恐惧、不安。
众人毛骨悚然,只觉浑身发冷,仿佛处在了冰天雪地里,周围纵横着的杀意当真比冰山还要冷上一些。可究竟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产生如此之深的杀意,恐怕不只是区区仇恨这么简单吧。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但肖十六却从风别云眼中看出了得意,这比说任何话都要厉害。肖十六已无法再忍受风别云眼中的得意,他必须得开口了,“我还是要带这把刀走。”
风别云仍是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得意却已变为了讥讽。
肖十六又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别人欠你的情,但你的目的也只是这把刀罢了。”
肖十六话音刚落,忽听咔嚓几声,木屑纷飞,酒桌轰然倒塌,就像是被人用斧头劈碎而成的。
动静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无声处,简直如石破天惊一般响,直震得众人猛地一颤。可肖、风二人站在原地,却一动不动,连眼都不眨一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什么事都没有看见一样,当真是泰然自若。
酒菜碗筷掉落了一地,可唯独那把刀没有掉下,同样是如两人的双脚那样不动分毫。
长刀横空,刀柄由肖十六握住,死死地握住。刀尖被风别云用纤细的手指夹住,紧紧地夹住。都像是怕有人抢走似得。
可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世间还能有谁可以从他们二人手中抢走。他们二人都想得到这把刀,谁也不肯相让,是以二人都不曾后退半步。但两人站在原地,却把花岗石制成的地板给踩碎了。两人的脚已深陷下去,仿佛脚踩的不是花岗石,而是柔软的豆腐。
众人看到别云楼中刀枪不入的花岗石竟被这两人当作豆腐一样踩,都是轰然动容。脸上的五官已扭曲、僵硬、变色,脸色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像是看到了怪物。
可谁知众人的目光却都聚到了风别云脚下,这一看,一时之间,众人的脸色瞬间为之一变,俱是惨白如纸。
风别云脚踩下去的那两片花岗石周围竟纹丝未动,连隙缝都没有裂一丝,仿佛是被人用刀齐整整切下去的。而反观肖十六脚下的花岗石周围裂纹纵横,纷乱杂碎,就好像一块被拍碎的泥巴。
这一比较,自然是相形见绌。众人均想,别云楼主不愧是别云楼主,这千斤坠的脚法,在上乘外家功夫中,已属当世一流,只怕都要不逊于金佛寺中的慈刚大师。
众人这样想,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也变成了一副“该当如此、本来如此、果然如此”的样子。
众人都知道别云楼主一身内力深不可测,根本不输当世任何掌门庄主,却也没有想到肖十六一个无门无派的江湖浪子,竟能在比拼内力上跟别云楼主不相上下,打成平手。
众人不由得想到,看来神来一剑肖十六也不是浪得虚名,神来一剑到底是神来一剑。
众人只是不知两人手中互夺的那把刀,究竟是何方神兵,竟能在当世两大高手的内力互拼下安然无恙,未曾损坏分毫。恐怕比之任家山庄的刀,也是只强不弱。
众人又想,那如此看来,这把刀的确能够让别云楼主和神来一剑为之所动,不惜一战也要抢夺。
两人的确是在暗中比拼内力,却不是如众人想的那样简单。方才在酒桌倒塌前,两人都想到了一块,知道心平气和的交谈已无法说服对方,只能用武功兵器来说话。
但风别云自恃身份,又岂能跟寻常武夫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他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山野莽夫,不成体统的事他是决计做不出的。而肖十六是个剑客,却偏偏右臂骨折,无法出剑。身为剑客,却没有了剑,那就跟掉了牙齿的猛虎并无两样,都是伤不了人的。所以两人才决定在暗中比拼内力。
两人都想要这把刀,又恰巧两人的手都放在了刀上,两人便决定借刀比拼内力。除此之外,两人实在想不出有更好的选择了。但两人将毕生功力送入刀上后,却如泥牛入海,内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立刻发觉有些不对,却依然不动声色,赶忙催动功力,又往刀上连续输送了三道内力。
可两人明明已把内力送入了刀上,刀内也的确附满了两人的内力,以常理来说,这两股内力势必要相交相撞,根本不能化于无形。但谁知这把刀偏要违背常理,仍是将两人的内力化于无形,让这两股内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同时把目光放在了刀上,双眼似钩一般直直地盯着。刀身嗡嗡颤抖,可在两人看来,却似在嘲笑他们二人。
肖、风二人又运起全身功力聚于掌上,可看这架势非但不是要夺刀比力,反而是要同这把刀一决胜负。
可就在此时,两人还未来得及送入内力,刀下酒桌却突然倒塌,两人便立刻收回内力,没有半点停滞。两人的内力虽未发出,但终究算是收放自如,任意之至。而内家功夫讲究的正是“收放自如,任意之至”这八个字,做到了这一点,内功自然而然会高明许多。
风别云的内功固然是高明深厚,能做到这一点也无不可。但肖十六修行内功才不过十年而已,虽有名师指点,却无其他机缘,一身内力浅薄平庸,能够做到“收放自如,任意之至”实是仗着运功奇快罢了,终究是不如风别云的正宗内功。
也就在酒桌倒塌的一刹那,两人终于知道了内力送入刀上后,并不是化于无形,竟是自行转移到了酒桌上。原来刀中竟然暗藏玄机,任何外力强加其中,都会被其转到别处。仿佛这不是一把刀,倒像是一种可以牵引挪移敌人内力的武功。至于为何会有如此玄机,却是不得而知了。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人是活的,刀是死的,可活人竟奈何不了死着的刀。
肖十六不由得想起了鹤道人的话:“此刀名为凤舞,原来的主人更是人中龙凤,比任家山庄的刀可要厉害多了。”
他想凤舞刀果然是一把够厉害的刀,对得起凤舞这个名字,凤舞九天,此刀也的确有撼天动地的资格。
风别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突然肯开口了,一字一字的道:“你记住了,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拿走这把刀。”
风别云又接着说道:“但这把刀我必须得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