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十六面无表情,冷冷道:“话的确不能说的太多,可你还是没回我的话。”
肖十六的剑锋仍是贴在东方来的脖子上,未动分毫。东方来扭着头,目光仍在看向别处,脸上却无了先前那副坚韧不屈的表情,剑锋上冷意彻骨,让他毛骨悚然,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变。
他苦涩的笑了笑,道:“软筋化骨散是泥人怪的独门秘药,向来不传外人。”
肖十六道:“非但不传外人,泥人怪至今膝下无子,更不曾收过任何一人当作弟子。”
东方来恨恨道:“因为泥人老怪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不信任世间任何一人。在他眼中,狗都比人要忠诚。”
肖十六道:“所以泥人怪早年才会弑父杀母。”
东方来笑了笑,道:“泥人老怪本是一名孤儿,无父无母,他所为之的弑父杀母,只不过是他的养父养母而已。”
他又接着说道:“泥人老怪不喜欢与人相处,却唯独爱狗,我便像狗一样服侍他,他果然对我甚是信任。”
肖十六心中一凛,果然是一个少年人,为了要成名天下,当真是不择手段,便道:“原来如此,软筋化骨散竟是你偷来的。”
东方来哼了一声,道:“但我也只偷走了软筋化骨散而已,至于如何运用,却是半点儿也没学到。”
肖十六肃然说道:“如何用毒乃是一门高深的技艺,需要把握好绝佳的时机,在肖某看来,甚至已超过了其毒药本身。”
东方来冷笑一声,道:“为了功成名就,东方来可以做任何事,本就不需要谁看得起。”
肖十六听到东方来这句话后,内心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脸上竟然一副很痛苦的表情,沉声道:“我没有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因为我也同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做任何事。”说完,刷的一声,收手撤剑。
他忽然很同情这个少年,两人身上都有着相同的悲哀。他有感而发,心中对这个少年的痛恨也不再那么强烈,又道:“你要杀东阳,也无不可,可你实在不该为了成名而杀人,这条路的开头就是错误的。”
东方来却未站起,还是躺在地上,歪头扭脸,看向别处。
少年的武功不高,脾气倒不小。
东方来冷冷发笑,道:“走错路又如何,只要最后成功了,错就是对。”
肖十六立刻板起了脸,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最后的成功也不能改变世间本就存在的道理。”
东方来哈哈大笑,道:“一开始哪有什么道理,我只知道剑就是道理,只有用剑的人才能讲道理。我手中若有剑,哪轮的到你跟我讲道理。”
肖十六却没有笑,也没有生气,一本正经的说道:“跟我过招,你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何道理。”
东方来突然扭过来头,直视着肖十六,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芒,就像奸商看见了宝物。他冷笑道:“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些多?”
肖十六正准备开口,东方来已然跃起。寒光一闪,东方来剑已在手,直刺肖十六的右臂,口中说道:“你白天去张老头家看病时,我正好也在。”
肖十六来不及多想,手腕一抖,反手还了一剑,准备出剑挡开。剑尖自下而上,斜挑而去,可才出到一半,长剑突然脱手,掉落在地,他人也跟着一起躺到了地上。
肖十六想要抬起头,忽见一道寒光直刺而来,东方来的剑尖已然停在他鼻尖前,他便只好安然不动。可谁知东方来的剑却未跟进,仍是停留在肖十六的鼻尖前,但剑尖上寒芒点点,仿佛随时都可以刺下。
竟在这一瞬之间,两人的处境发生了天差地别的改变,本为鱼肉的东方来却忽然成为了刀俎。
东方来一脸得意,笑着说道:“现在该轮到我跟你讲道理了。”
肖十六竟然还能笑出来,笑道:“你的‘道理’就是软筋化骨散吗?这‘道理’的确很有道理。”
东方来忽然有些气恼,厉声道:“你竟然还能笑出来,你不知已死到临头了吗?”
肖十六当然知道他已死到临头,可他还是在笑,冷冷的笑,道:“看来你已学会如何用毒。”
东方来哼了一声,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是。软筋化骨散本就藏于我的衣袖内,从你用剑指着我的脖子时起,我便用内力吸到了掌心。”
东方来突然仰天大笑,说是得意忘形也不为过,并接着道:“当你的剑从我脖子上收回后,我便用隔空打物的手法,将软筋化骨散弹射到你的衣衫上。”
肖十六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冷冷道:“软筋化骨散的确是无色无味,我也的确没有想到你还会在这个时候布下软筋化骨散,我的话也的确有点多。”
东方来眼中的得意忽然变为了杀意,双眼更是如同一把出鞘的刀。刀出鞘后,自然是要杀人的。
他冷笑道:“所以你该知道,我绝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你也该死心了。”
肖十六闭上了眼,像是真的认命了一般。
东方来正准备刺下这一剑。可谁知肖十六又突然睁开了眼,冷电般的眼神精光四射,气势慑人,让东方来忽然有一种被剑指着的感觉,浑身不舒服,他手中的剑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东方来心中一狠,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刺下这一剑。
东方来的内力已运于右掌,还未送入剑上,便在此时,肖十六却突然开口,冷冷说道:“我记得软筋化骨散只能做到软筋化骨,并不能封住内力吧。”
东方来的双眼突然睁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世间最为可怕的话一样。也只有在听到世间最为可怕的话后,才能出现这样一双万分惊恐的眼。
东方来这一剑还是刺了下去,这一剑也当真快如闪电。剑尖离肖十六的鼻尖本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可就在这极短的距离内,东方来的剑尖却刺到了剑脊上。
触手可及的鼻尖上竟然横飞而来一把长剑,一把没有剑鄂护手的剑,在东方来快要刺到的那一瞬间,挡在了鼻尖前。
东方来的出手够快了,可肖十六的剑却比其还要快。
铛的一声,两剑相交,东方来身形未动分毫,肖十六躺在地上的身子却是不由得晃了一晃。东方来剑又出手,他双手握剑,自上直下,竖劈而去。待长剑劈到一半,双手忽然急转,长剑画了半个圆圈,从左侧挑下。
他心中明白,肖十六虽人剑合一,能隔空使剑,可毕竟中了软筋化骨散之毒,躺在地上全身无力,已是躲避不得。剑是活的,人是死的。他这一招就是要先避开肖十六的剑,再劈肖十六的人。
他这一剑竟比上一剑还要快。但他的剑还是劈在了肖十六的剑上,只因肖十六的剑比他的剑还要快。
肖十六的剑非但比他的剑快,体内真气运用更是比他还要快。他剑上真力还未运满,肖十六却已隔空往剑上送入了两道真力,而且是先运于掌,再送入剑。
铛的一声,两剑再次相交,也还是在刹那间分开。可东方来却连退了六步,第七步退到一半,他嘴里突然吐出一口黑血,终于是将肖十六攻到胸口上的内力全部化解,他左脚也终于踩稳。
肖十六躺在地上,长剑已然落回了左手中。肖十六身子虽未动分毫,可脸色却苍白无血,像是大病一场似得。他方才分出内力运于剑上,体内的软筋化骨散少了些内力压制,毒性猛增,让他全身发软发痛,赶忙运功调解。
两个人都在运功疗伤,茫茫黑夜骤然寂静无声。
咳咳咳咳,肖十六的几声咳嗽终于打破了这片寂静。到底还是肖十六先开起了口,轻声道:“现在终于可以多说些话了。”
东方来却还是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还在运功疗伤,开不得口。
肖十六便接着说道:“今夜我们两人的话好像都有点多。不然,终归会死一人。”
肖十六话音刚落,东方来突然开口说道:“江湖本就是要争个你死我活,我闯荡江湖也正是为此。”忽然叹了一口气,并续道:“原来人在江湖,最好是连一句话都不要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