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惨淡的月光已被火红的朝阳替代,但小蝶却未与朝阳齐至,至今未归。
肖十六在树下坐了一夜,竟连小蝶的人影都没有见着。
肖十六终于坐不住了,急忙站起,左脚刚向前踏了一步,可右脚仿佛绑着块铅石,踩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肖十六又坐回了树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也无丝毫色彩,口中淡淡的说道:“我就算站起来,又能做什么,别云楼我是再不会进的啦。”院中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无一人,那这话自然是对他自己说的。
既然无事能做,便唯有继续等待。
清晨的阳光总带有丝丝清凉,总会让人精神一振,充满活力。但肖十六的脸上还在挂着风尘之色,他想,是该要睡一觉了,也许一觉过后,睁开眼时,小蝶就会站在自己身旁。
比起等人时睡着,他更不愿被人看到一脸憔悴、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太累了,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累,他早就该好好睡一觉了,所以他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他竟下意识的把这里当成了家,难道不是只有在家里才会放松警惕,才会这样安详的睡下去?
果然,肖十六睡得的确很安详。不过,他的左手仍握着剑柄,紧紧地握着。看来肖十六在梦中,也不忘放下剑。他竟然在梦中,也无法放下剑。
肖十六本就一夜未睡,再加上昨日在别云楼中几经生死,斗智斗勇斗剑斗力,这一睡,也不知何时会醒。
院中的鸟儿似乎也是知道他需要好好睡一觉,是以都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庄园仿佛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肖十六在梦中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安宁,当然不愿早早醒来。小蝶未回来,自然是无人能够打破这片宁静。所以肖十六一觉便睡到了晚上,院中的寂静也保存到了黑夜。
夜幕降临,寒月当空,冷风呼啸,如刀如剑。
肖十六还是睡得那样安详,嘴角上扬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清秀的面容少了一些疲惫,却还是带着那几丝风尘之色。任谁看到这张正熟睡的脸,只怕都不会想到这人竟有那样一段惨痛又黑暗的过去吧。这张脸本就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都说相由心生,可一个复仇如命的人,又怎会有张与世无争的脸。
突然,肖十六握着剑柄的手指颤动了几下,然后手中便多了一把剑,一把在江湖上寻常至极的剑,一把没有剑鞘的剑。插在他右腰间上的剑,竟被他在一瞬之间拔了出来,速度之快,以至于任何响动都没有发出。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后,树下突然空无一物,肖十六竟然凭空消失了,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连带着凤舞刀也一起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庄园在云黑风高下,显得那样冷清和诡异。
便在此时,院中那座三层小楼之上,忽然直直的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黄衣黑发。明月像一把金刀,搭在了此人的肩上,无意中添了三分寒意、三分威严和三分霸气。
那黄衣之人目视前方,突然抬起右臂,右掌向前凌空一拍,便见一个圆形物件破空而去,如同流星划过天际一般,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黄色的光线,冲向肖十六刚才靠过的那棵树。
可谁知黄色光线却在树前一丈处突然消失,圆形物件也随之掉落在地。竟是一个玉佩,做工精良,价值不菲。在古剑城,只有身份高贵之人才能佩戴。
黄色光线不会凭空消失,玉佩也不会自行掉落,当然更不会是那颗树做的手脚。
黄衣人心中自然明白,冷冷道:“阁下既然有这等身手,何必不敢见人?”说话时运上内力,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
黄衣人这一手当真厉害,若无深厚内功,常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的。
树上的鸟儿被黄衣人的话惊得四散飞逃,树上也果然传出话来:“阁下内功深厚,又何必偷偷摸摸,站在屋话之人竟然不是肖十六,而是另有其人。
黄衣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怒道:“老夫若偷偷摸摸,便不会站到楼顶之上了。”
藏在树上那人突然大笑一声,宛如响了个霹雳,直震的那树来回摇晃,枝上叶子也在扑朔扑朔的响,就好像只受到惊吓而瑟瑟发抖的狗一样。
树上那人一字一字的说道:“那阁下为何要来此处?”
黄衣人又哼了一声,厉声说道:“那你又为何要跟老夫一路?”
树上那人哈哈大笑,道:“同路而已,先来后到罢了。”
黄衣人道:“老夫来此是要见一个人。”
树上那人道:“在下来此也是要见一个人。”
此时,夜深人静,月黑风高,这两人竟专门来此要见一人,也不知他们两人要见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黄衣人又道:“那你见到了没有?”
树上那人回道:“我只知道阁下还未见到要见的人。”
黄衣人冷笑道:“有阁下在,老夫便见不得。”
树上那人笑了笑,道:“可在下未见到要见的人,是不会离开的。”
黄衣人冷冷道:“可老夫却是非见不可的。”
树上那人道:“那阁下还是出手吧。”
黄衣人道:“老夫正要出手。不过,世间能配得上老夫出手的人,没有几个。”说着,一脚踢飞了三块砖瓦。
青灰色的砖瓦带着呼呼风声,横飞着冲向那树。可还未冲到树上,三块青灰色的砖瓦却突然在半空中化为了石屑粉末,随风飘落在地。可地上却先落下了六片翠绿的树叶,完整无缺,无丝毫损毁,甚至连半点石屑也未沾。
坚硬的砖瓦竟被柔弱的叶子打成了粉碎。
黄衣人心中一凛,口中便道:“好一手飞花摘叶的功夫。”脸色却不为所动。
树上那人却道:“飞花摘叶而已,何足道哉。以柔克刚才是武学的真谛。”
黄衣人居然脸色一变,沉着脸道:“可天道却是相生相克。”
树上那人道:“但在下却从不信天,我命由我……”话还未完,却已说不下去了,因为又飞来了三块青灰色的砖瓦。
半空中的三块青灰色砖瓦连成了一条直线,似离弦之箭一般直射而来,当真是快如闪电,更是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
便在此时,呼的一声,树上竟飞出个如人头一般大小的圆球。原来树上那人竟在一瞬间摘下了上千片叶子,揉成了一个叶球。
只听噗的一声,瓦叶相撞,霎时之间,翠绿的叶片漫天飞舞,如同绽放的烟花。原来就在砖瓦快要撞上叶球的一刹那,砖瓦未到,冲力先至,已把叶上内力化解的一丝不剩,这样一来,叶球岂有不散之理。
可饶是如此,叶球还是撞掉了两块砖瓦,剩下排在最后的那一块青灰色砖瓦,仍是向前直飞而去。
黄衣人本以为树上那人定不会让这最后一块砖瓦冲到树上,定会再以飞花摘叶的手法将其击碎,是以他早已蓄势待发。
可黄衣人到底还是失算了。砖瓦非但没有被击碎,反而直直的冲进了树内,又直直的从树内冲出,完整无缺,没有丝毫损毁,竟连飞行的轨迹都没有改变半分,还是如先前那样直飞而去,仿佛根本不曾飞进那棵树内一样。
黄衣人惊骇交加,这岂是人力所能及的。可片刻过后,他心中却再无任何惊骇,他从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徒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