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哗啦啦声响过,树上掉下堆枯枝散叶。黄衣人不由得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原来那人早已算好了砖瓦飞行的轨迹,待砖瓦飞进树内,先一步用掌力将砖瓦前的枝枝叶叶击碎。
黄衣人跺了跺脚,已然踩碎了四块砖瓦,咬牙说道:“阁下非但身手不凡,这份胆识和魄力更让老夫甚是钦佩。”他嘴上说的很佩服,但他那样子,显然是半点都不服。
他忽然大笑了几声,又续道:“世间能让老夫钦佩的人,没有几个。”
树上那人道:“如阁下这等深厚的内力,在下也没有见过几个。”
黄衣人却没有任何谦虚的意思,开口说道:“那是自然,而在古剑城更是少之又少。”
谁知树上那人突然闭上了嘴,没有接着回话。
黄衣人虽是站在楼顶之上,可月色朦胧,夜幕如墨,实是无法看清树上那人的身影,只能看到层层枝叶。
若在平时,如果有人告诉他树上藏着一人,他定要以为那人是在说梦话。
他心中一凛,此人藏身的法门当真高明,难道此人竟是黑道中的杀手?可他又立刻摇了摇头,古剑城中那些黑道杀手,没有哪个不是自己认识的,绝无一人能有此人这样不凡的身手。
黄衣人心中甚是疑惑,而对方竟还未开口,他便问道:“阁下为何不说话?”
树上那人却突然回道:“无话可说,又何必再开口,不过……”说到这里,却突然闭口不说了。
黄衣人问道:“不过怎样?”
树上那人道:“不过,在下今夜是非要见一人不可的。”
黄衣人道:“你应该知道的,你若继续待在此处,老夫便见不得要见的人啦。”
树上那人道:“你这话当真不讲道理,江湖果然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黄衣人道:“江湖中人又怎会讲道理,只有读书人才会讲道理。”
树上那人道:“可我这人却一向喜欢跟人讲道理。”
黄衣人哼了一声,道:“老夫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跟我讲道理,所以你最好莫要跟我讲什么道理。”
树上那人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若能讲道理的话,那还要剑有何用。”
黄衣人冷冷的说道:“所以阁下终于是要出剑啦?”
树上那人道:“在下已发过誓,今生今世是再也不会碰剑了。”
黄衣人冷笑道:“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也难怪阁下喜欢跟人讲道理。”
树上那人道:“可在下不讲道理的时候,也是要人命的时候。”说到“命”字时,突然从树上飞出个如人一般大小的叶球。
叶球凌空而去,直飞向对面站在楼顶之上的黄衣人,速度虽不见得有多快,可飞在半空中,却是稳如山岳,如履平地一般,仿佛世间再大的风,也不能将其吹落。
那树离小楼也就不到五丈的距离,而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叶球已飞到了小楼两丈前之处。可叶球却停在了那里,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因为黄衣人已飞到了它面前。
黄衣人身在空中,他腰间虽挂着剑,却未用剑,双掌齐出,拍向叶球。掌未到,掌风先至,击在叶球上,如开山裂石一般,叶球立时炸开,化为了漫天飞舞的叶片。
谁知叶球中竟立着一人,叶球一经散开,他赶忙挥动衣袖。长袖飞舞,仿佛盘旋升天的双龙。
长袖虽未打到黄衣人身上,却把刚刚散落的无数叶子又聚回到了他身上,把他全身包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正好替他挡住了黄衣人劈山裂石的掌法。
黄衣人这一掌本来是要拍在对方的左肩和右胸上的,却不想到对方叶球护体。双掌已出,来不及收回,拍到叶球上,仿佛拍在了一块极柔软的棉花上,自然是无力可施。
黄衣人心中一凛,好一招以柔克刚,借叶球化解掌力。赶忙收回双掌,借着推力往后一退。
黄衣人一退,叶球便一进,速度却比黄衣人要快的多了。
双方一退一进,固然都是借了反推之力,可毕竟分有快慢,这样一来,高下立判,黄衣人的轻功到底是不如树上那人。
叶球已然飞到了黄衣人面前,黄衣人正准备发出一道无形掌气,再将其击散。可他掌还未出,便在此时,叶球忽然张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正好能将黄衣人的身子吞没。
黄衣人的轻功本就不如树上那人,并且身在空中,无着力处,自然是躲避不得。
叶球果然已将黄衣人的身子吞没,霎时之间,叶球变大了数倍,仿佛一个巨大的布袋,将黄衣人和树上那人装在其中。
布袋里的东西当然是看不见的,是以两人在叶球中究竟如何打斗,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知道了。
叶球内外掌风呼呼,真力纵横,拳脚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忽听一声大吼,叶球竟停在了半空中。这一吼,在寂静无声处,宛如是响了个惊雷,若夜空中再划过几道闪电,当真如雷声一般。
可却听不出这吼声究竟是谁发出的声音,既像黄衣人,又像树上那人。
叶球虽停在空中前进不得,但突然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十几片残叶已被甩落,其中一片掉到了花丛中。
可谁知轻飘柔弱的树叶,竟把一朵正在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给切掉了一半,仿佛那不是叶片,而是刀锋。
那如此看来,叶球中的两人,已到了比拼内力的时候。叶球内真气纵横,但叶球把两人包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两人的真气自然是散不出去,便只能留于球内,附在叶子上。
叶球突然又胀大了数倍,仿佛一个圆滚滚的气球,可一瞬之间,又立刻缩到了原先大小。
叶球忽大忽小,时而如圆滚滚的气球,时而如一块棺木,甩落的叶片有些飘到了门窗上,竟如刀片一般,深深的钉在了上面。看来两人比拼内力已到了最紧要的地步。
砰的一声巨响,似是双掌相交之声,又似是重物碰撞之声,只见半空中的叶球忽然如巨石碎裂一般炸开,漫天飞舞的叶片中,夹杂着两片血雾,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缓缓落下。
黄衣人先一步落到了地上,双脚刚一站稳,赶忙盘腿打坐,运功疗伤。树上那人虽是慢了一步,可落地之后,也是一般模样,盘腿打坐,运功疗伤。不过,树上那人却是在退了三步后,方才稳住身形。
两人这一番比拼内力,实是斗了个两败俱伤,体内真气紊乱,气血翻涌,竟然已严重到连话也说不出的地步了。
他们两人都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知道受了如此重的内伤,最少也需要三炷香的时间才能行动如常。
可到底是黄衣人的内功较为深厚,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已然能够开口说话。他颤声道:“原来是你?”语气中带着些惊讶、愤怒、激动。
他这一开口,真气不由得泄了几分,体内刚刚稳住的气血又开始翻涌,喉咙一甜,口中已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急忙催动功力,稳住气血。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那人才开口说道:“果然是你?”话中也带着些惊讶、愤怒、激动。
黄衣人大笑了几声,道:“我早该知道是你的。”
那人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早该知道是你的。”
他又接着说道:“古剑城中除了你这个东西,只怕再无一人能打伤我了。”
黄衣人道:“十年一别,你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那人笑了笑,道:“的确是没有长进,十年前那一战也是打成平手的。”他话音刚落,忽然脸色大变,本就苍白无血的面容突然变得惨白如纸。